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子小白忽然开口问:“齐国如今生计艰难吧。”
一位老者哑着嗓子轻笑一声:“艰难?活不下去咯!”
小白心中异常酸楚,将一旁的著山拉过来,悄声说:“你身上的钱呢?都拿出来。”
著山一脸不情愿,却不得不伸手去掏内兜里的碎银钱。这钱原是他为了给公子小白请郎中看病,卖掉马车换来的。如今公子小白好了,他还指望这些钱多喝几顿好酒,谁知被公子小白要了个精光。
著山将钱拍在小白手上,小白看了看,并没有收手,睨着著山不说话。
著山叹了口气,蹲下身,将鞋袜中藏着的一点碎银钱掏出,递给了小白。
小白无奈道:“大丈夫竟学得个婆娘样子,棉裤袜里揣银子,没得叫人笑话。”
著山哭丧着脸转过身去,不愿看公子小白将钱递给流民这一幕。
小白双手将银钱奉与一位耄耋老者:“到鲁国去吧,好好活着。”
老者双手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小白。流民们都愣住了,不知今日太阳是否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遇见了贵人。
众人像是怕小白反悔,微微颔首道谢,就着急要走。
小白看着不远处堆积成山的流民遗体,眸色一黯:“慢。”
流民们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生怕有什么变故。
公子小白叹了一声,说道:“将来齐国国运昌盛了,莫忘回家。”
这一席话正戳中流民的心思,众人都显得有些伤感,拱手谢过后,无声上路了。
待流民走远,鲍叔牙一脸悲愤,呼天抢地道:“畜生啊,怎能滥杀无辜!”
小白面色依然很难看:“纠是按国法处置,只是太过严苛了,说到底,终究是我们姜家内乱,治国无方,要杀要剐也不该冲着这些老幼妇孺。”
鲍叔牙伤心掩面:“老臣受公子之父僖公赏识,拜我为大夫,老臣虽非齐人,但处处所想的都是齐国百姓,眼见如此惨状,焉能不痛。”
小白也叹道:“原先我以为,姜家正统谁做国君都是一样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太傻。”
听到小白这么说,鲍叔牙的激动之情取代了悲愤气恼:公子小白终于对国君之位有想法了。
但作为小白的师父,鲍叔牙十分了解小白的性子。说得太多恐适得其反,揠苗助长,索性不如转个话题,这件事就让小白自己去思考吧。
鲍叔牙筹谋片刻,开口道:“除了国运外,老臣也有些担心绿姬姑娘。”
听到绿姬的名字,小白抬起眼,显得很挂心:“与绿姬何干?”
鲍叔牙蹙着眉:“管夷吾城府深,公子纠下手重。绿姬姑娘是大卜一脉后人,如今通天脉已开,以管夷吾的性格,一定会逼迫绿姬姑娘为他占卦,绿姬姑娘若是不从,只怕公子纠都难能护她周全。”
“啪”的一声,小白手中紧握的箭被折断了。到底是关心则乱,打猎时面对凶兽都气定神闲的小白,脸上显出慌乱的神色:“我现在就去鲁宫中把她扛出来。”
鲍叔牙一把拽住欲走的小白:“公子,抢人不比抢物件,须得绿姬姑娘心甘情愿才好。若是她仍挂念着公子纠,强留她在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
小白英雄气短,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
鲍叔牙幽幽一笑,轻揽小白的肩头道:“公子,为师可教你治国之道,教你用兵伐谋,也可教你如何俘获绿姬姑娘的芳心。只是此地不便久留,我们回驿站详谈。”
小白没有挪步,眼睛紧紧地锁着不远处一众遇害的流民:“师父方才说要葬了他们,我们速速动手吧。”
鲍叔牙方才是为了套那一群流民的话,信口说说,只是公子小白性子耿直,已经当真了。鲍叔牙轻叹了一声,自己为人师表,应当言出必行。看着在不远处四处寻觅工具准备刨地的小白,鲍叔牙眯着眼,起了几分笑意。
书房内,公子纠和管仲两师徒对坐于软席上,青铜炉焚着令人静心的苏合香。可二人心气躁动,丝毫未被这香气改变。
管仲冷着眸一副严师模样:“公子太过包庇那妖卜,如今物证齐备,还有什么可说的。”
公子纠半避席,对管仲大拜行礼:“师父有师父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坚持,绿姬姑娘不会害我,还请师父一定放心。”
管仲一扬眉:“放心?我如何放心。那妖卜做的卦诡异非常,上面又悬着你的佩玉……”
公子纠忍不住打断管仲:“师父,绿姬姑娘乃大卜一脉,舜帝后人,名门正派,怎能用妖卜这样的字眼来称呼,实在不妥。”
管仲冷哼一声:“公子,你不可再被她迷了心窍了,这女子与公子小白纠缠不清,我担心这卦会不会……”
公子纠一蹙眉:“师父未免思虑太多,这卦怎又与小白扯上关系了。”
“公子是未见,那日在莒城外,公子小白誓死保护那妖卜。若说他两人没有些什么,我是不信。”管仲几分无奈几分愤然,公子纠太护短,不管是绿姬还是小白,别人都说不得。
公子纠怔了一瞬,旋即笑道:“小白保护绿姬,也是为着我这个做兄长的。此事就交给我处理吧,师父无需太劳心伤神”。
管仲被噎得吹胡子瞪眼,公子纠这是嫌他管得太多?可为人师父与为人父母是一样的,生怕不能为子女谋划深远。管仲不管公子纠说什么,欲开口再劝。
忽传来敲门声,管仲警惕地问:“谁?”
“大夫,齐国来的密函”,一侍卫悄声回话,为防偷听,轻如蚊蝇。
管仲速速起身,将书房门开了个小缝,侍卫递进装密函的竹筒,默默退了下去。
公子纠问道:“是谁送来的密函?”
管仲神色几分得意:“大夫雍廪。”
公子纠不解:“师父怎与他有联络。”
管仲低声道:“雍廪曾受公孙无知虐待,面上假意臣服,内心十分憎恶他,欲杀之而后快。”
公子纠有些担心:“此人备受公孙无知信赖,师父有把握吗?会不会……”
管仲胸有成竹:“公子放心,我与雍廪相识于微,此事我有十足的把握。”
公子纠沉默着,没有说话。看样子,管仲是要借刀杀人了。
管仲怎会不知道公子纠的心思,宽解道:“公子,你总念着儿时的情谊,还想着他们是你的亲眷,殊不知别人早已忘记了什么血缘亲情,只一心想着夺位罢了。”
纠的堂兄公孙无知杀了亲兄诸儿,自立为齐国公,自打那时起,早已天翻地覆。公子纠沉默着,他没有立场去劝管仲不杀公孙无知,公孙无知不死,诸儿魂魄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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