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残阳三万顷,落日时分,曲阜城里,各位卿大夫驾车带着嫡妻,匆匆向鲁宫赶去。
国君又立了一位君夫人,这对于鲁国文武群臣而言,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此次娶妻,鲁公排出的阵仗,却颇有些骇人。且不说他命人为鲁国宗庙朱漆之事,单说说这洞房花烛夜,便是别出心裁,开辟先河,要求各位大夫率家眷一道入宫,围观他这位新君夫人的倾世姿容。
可君夫人公侯之女,身份贵重,岂有白看之理?鲁公要求各位卿大夫拿出家中最贵重的物品,当做礼物,赠与他的美娇娘,若不照办,便削官革职,贬为庶人。如此一来,群臣虽心存怨怼,却不敢不遵。
寝殿里,鲁公异常得意地向众臣展示他娇美无比的新君夫人。众人惊异齐国姜姓女子美貌的同时,也不由担心,她是否会像她的姑母,也就是鲁公的生母文姜一般,是个秽乱后宫的祸水。
不过鲁公正在兴头上,早已顾不得这些。遣散了群臣后,他迫不及待地将嫒姜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地叫着。嫒姜半推半就,一声“表哥”,便让鲁公半边酥倒。
鲁公喘着粗气,上来便要脱嫒姜的亵衣:“夫人可不该再称寡人‘表哥’了,叫一声夫君来,寡人定日日疼惜于你。”
嫒姜灵巧地一侧身,轻轻打掉了鲁公的手,故作忧愁之态:“小嫒不来鲁宫,竟不晓得夫君宫中有如此多貌美佳人,小嫒真不知,今后该如何自处呢。”
“什么狗屁天仙佳人,寡人连她们姓甚名谁都已记不真切了!寡人心中只有你,你才是这鲁宫之主!”鲁公说着,满是酒气的嘴便欲吻上嫒姜的樱唇。
嫒姜仍不肯就范,一掌上去将鲁公的脸儿推开:“既然心中只有我,留着那些女子又有何用?既然我是鲁宫之主,你是否以后夜夜只到我宫里来?”
鲁公亟不可待,拍胸脯道:“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嫡亲夫人,又如此美貌,旁的腌臜玩意,我怎会看得上!”
“口说无凭,夫君拿什么作保?”
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被嫒姜的话语所激,鲁公心中豪气冲天,歪歪斜斜至案前,拿出竹卷,大笔一挥,写下几行字来,递与嫒姜:“夫人且看,寡人今日立字据于此,此生必不辜负!如此,夫人便可放心了吧?”
嫒姜见心愿得偿,莞尔一笑,将竹简仔细收好,而身后的鲁公早已按捺不住:“我的小美人儿,真是想死寡人了……”
临淄城里,狂风吹雨,夹杂零星冰凌,落在飞檐斗拱上。小白病势缠绵,昏厥不醒,已有两天两夜。数十名疾医轮番上阵,使尽浑身解数,却未能将其唤醒。
鲍叔牙气得摔盏,一头花白发在风中摇落:“君上打小便没什么毛病,你们几个怎么看的?到底会不会治?”
见鲍叔牙急得挠头,管仲冷声劝道:“你就算把自己挠秃了瓢,君上能醒过来吗?打从今年春天起,运势就可谓极差,不知伤了什么阴骘,想来君上无故昏厥,亦与此有关。”
鲍叔牙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拱手问侍奉在病榻前的绿姬:“敢问君夫人通天之力,可有斩获?”
绿姬摇头道:“我以通天之力掐算小白命盘,只觉一片混沌,分毫难辨。夏日闹蝗灾时,我已将齐国的灾情与小白莫名昏厥之事,传信与祖父。可时至今日,我却依然没有收到回信。”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名内卫,冲着绿姬、管仲与鲍叔牙分别见礼。管仲见他神色匆匆,问道:“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事?速速报来。”
内卫不敢与绿姬相视,垂头回道:“君夫人的兄长来临淄了,正在宫城外求见。”
绿姬既惊又喜,对内卫道:“还不快请他进来!”
内卫拱手领命,躬身退了下去。绿姬向管鲍二人道:“劳烦两位大夫照看小白,我去去便回。”
管鲍二人点头算作答允,待绿姬走后,鲍叔牙问管仲道:“管老二,君上的内兄突至临淄,究竟是福是祸?”
“我非大卜一脉,如何能知晓祸福?”管仲轻描淡写一回,目光又凝聚在了病榻之上,可他心里明白,此时此刻,鲍叔牙与他一样,尽是不祥之感,只是不愿宣之于口罢了。
冷冬又逢雨雪,白昼如暗夜,绿姬手持竹簦,在风雪中踽踽前行。
听闻兄长来临淄看她的那一瞬,绿姬欣喜不已,可当她慢慢行进在齐宫这条冗长的青石街时,内心却愈发不安。
转过重重宫闱,绿姬看到葵立在观星高台下,清绝遗世。缠绵一夜的雨夹雪不知何时转作了漫天飞雪,簌簌落在葵的鬓发间,这般似远非近,仿若满头霜华的祖父。而最令人心惊的,则是他的一身丧服缟素,在这幽暗如夜的雪天里,漫散着无限张力,似要将绿姬围裹吞噬。
绿姬双目如蒙雾霭,什么也看不真切,她颤抖着走上前,张了张口,喉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葵整整消瘦了两圈,一张俊脸清白如玉,颤声对绿姬道:“王上……崩逝了……”
绿姬双唇打颤,热泪滚出眼眶,喉结却依旧发紧,久久不得发声。
见绿姬这般难受,葵犹豫再三,才横心道:“外祖……亦已跨鹤仙去……”
绿姬茫然地望着葵,小嘴长得圆圆的,不明所以。从葵的神情里,她能够感受到一种切肤之痛,可“外祖”这个称谓,又似乎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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