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已被乱箭射中,听得绿姬此言,忍痛挥鞭打马,受惊的马匹即刻蹿出丈远,使出吃奶得劲儿逃命而去。
受伤的王师护卫拔出腰间兵器,与戎人短兵相接,情势胶着。
绿姬与王子带亦未脱险,林间哨声再起,又有两个山戎骑兵从一旁的岔路追来。车夫见此,不停地催打着马儿,可颠簸的车辕怎能与骑兵的迅捷相比?眼看两名山戎骑兵渐近,绿姬的脸色越发沉重,搂着王子带的双手亦越来越紧。
马车驶出了林间,来到一片开阔之地。骑兵渐渐追上,那两山戎人透过车帘看到绿姬,眼中皆冒出异样的兴奋。
两人交换下眼神,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从侧面包抄上来。车夫欲驾车闪避,却插翅难飞,戎人骑兵一人一刀,便将车夫斩落马下。
马儿受了惊,反倒比先前冲的愈发勇猛,两名戎人不备,竟落后了丈远之距。其中一人踏上马背,纵身一跃,跳上了颠簸的车辕。车厢内,懒丫头握着绿姬的手,尖叫不已,可他们毫无退敌之法,似乎只能将命数交予老天了。
谁知正当此时,五岁的王子带忽然起身,一把掀开车帘,掏出弩机,冲着戎人当头一箭。那戎人瞪大双眼,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幼童手中,径直倒落车辕,死不瞑目。
另一人显然吸取了前者的教训,不再冒失登车,而是御马绕至车前,跳上厢顶,欲吹口哨喝停驾车之马。
不远处,一匹白马自林间驶来,驮着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呼啸而前。那男子身着兕甲,头配金冠,威风八面,器宇不凡,弯弓搭箭之姿犹如后羿射日,须臾间便将那戎人射落车顶。
驾车之马连番受惊,东奔西撞,慌不择路,不远处正是邙山断崖,马儿却未有停下之意。那男子一刻不停,飞速御白马上前,跃上车辕,尽全力勒缰,才令慌张的骏马停下了脚步。
绿姬坐在车厢中,抖若筛糠。十余年过去,此情此景与当年是多么的相似,而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她性命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懒丫头泪流满面,咬唇啜泣道:“君夫人,是……”
那男子跳下车辕,绕至车厢处,欲伸手掀帘。绿姬惊惶不已,赶忙从车厢内将帘布紧紧攥住。两人隔着布帘一番角力,绿姬的眼泪早已抑制不住。仿若听到了绿姬的啜泣声,车厢外那人未再坚持,大手一翻,隔着帘布紧紧握住了绿姬的手。
齐军旌旗猎猎,自东方山林飘至眼前,一群人高声唤着“君上”来到了旷野之上。
小白犹疑一瞬,转身相迎,对策马而来的管仲道:“仲父,山戎此番有备而来,与我们潜伏在戎人中的线人所报大抵相同。”
几年时间里,小白励精图治,齐国国力日盛。国相管仲不仅精通为商之计,亦擅安插细作内应于各国朝堂,自然也安排了人手在山戎之部。日前,卧底山戎的内应冒死传出消息,其部将在近日攻打洛阳!小白无暇考据,即刻带兵八千,马不停蹄,昼夜兼程,赶至此处,只为救绿姬与带于水火之中。
车厢内,绿姬泣不成声,懒丫头抚着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忽然间,绿姬发现身侧那小人儿不知所踪,惊慌问道:“带呢?”
懒丫头掀开车帘,见齐军正深入林中排查伏兵,小白则立身于高地之上,背手蹙眉,一派王霸之气。
王子带小小的身子缓缓爬上高地,及至小白身前,仰头望着威武如山的男子,奶声奶气问道:“你就是齐侯吗?”
小白未曾留意,足下何时多了这样一个小家伙,他蹲下身,与带四目平视这一瞬,便已知晓这小儿正是绿姬的孩子:“你是……”
王子带一双清目定定地望着小白,回道:“我母亲乃大卜一脉。”
不知为何,小白对眼前这孩子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甚至有几分亲近之意:“你为何不随母亲在车上,而是来找我?”
王子带晃着小脑袋:“从未见过打仗,所以想看看。”
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靥令小白心中阴霾尽扫,他抱起王子带,将他架在脖颈上,指着远处山林:“你且看林子里这些大哥哥们,所作所为皆看似微不足道,可实际战争成败,也往往只在细枝末节里……”
车厢里,绿姬看到这一幕,再忍不住,痛哭不止。懒丫头亦鼻头泛酸,为绿姬递上丝帕,宽慰道:“君夫人应当高兴才是啊。”
绿姬垂泪啜泣道:“我真的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他们父子二人在一起的样子……”
马车外,管仲与鲍叔牙亦留意到了小白与王子带。鲍叔牙心酸难耐,偏头不忍相视。管仲叹息道:“到底是血脉相连……不过鲍叔,你不觉得这孩子与君上实在太像了吗?”
鲍叔牙操着袖管,冷哼道:“你我心知肚明,这孩子必是君上的,现下装什么糊涂?”
管仲睨着鲍叔牙,笑道:“你我知道孩子是君上的便罢了,王师只怕已在赶来救驾的路上,若是旁人……”
果然,鲍叔牙听闻此言,神色一变,疾步向小白处走去。
懒丫头搀扶着绿姬走下马车,避开齐军,行至道旁休息。
绿姬望着远处林间若隐若现的金文“齐”“姜”大旗,唏嘘不已。那年小白初登君位,与鲁一战,她在营帐里,看他身登戎车,挥动旌旗,逆天而战。现下即便她已离开五年,对小白与齐国的感情却没有分毫泯灭,甚至与日俱增,叫嚣沸腾,要将她心里的十里长堤摧毁。若非天命不顾,性命堪忧,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寻他,告诉他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苦难,皆是因为太过爱他。可她现下却只能杵在此地,红着眼眶暗自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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