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史言坐在茶馆里心情无比之好。
他至今日九岁十一个月,还是个孩子。
孩子心情好的理由一般就那么几种: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史言的理由是:没有功课。
夏清源今日格外好说话,早早把他打发了出去,让他去茶馆里听人说书。史言最爱去的地方是御风轩,一是因为名字起得大气,很对他史小公子的胃口;二是说书的老头很老,老的人一般知道的也多,再加上唠叨,同样一桩事能念叨个三五遍,史言还偏就喜欢一遍一遍的听。
像今日说的这个“回鸾君怒斩青龙剑”,史言就听过很多遍了,可是此时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书,眼前浮现刀光剑影,心情澎湃得很。
江湖上有个风云榜,前十的英雄豪杰换得跟武相的衣服一样勤,回鸾君出现在风云榜上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可是史言听遍江湖,最崇拜的就是这一位。
史言还记得他第一次听到回鸾君事迹,就好像他眯着眼站在大浪金沙之上,蓦然昂首,浪涛之上一颗流星璀璨掉落。
这次“回鸾君怒斩青龙剑”刚开始说了一刻钟,御风轩外忽然人声鼎沸,几个人一脚踹开大门,进来就大声嚷嚷道:“大理寺卿方青容死了!”
孩子心情不好的理由也就那么几种:肚子饿,被训话,没人玩。史言心情不好的理由却有很多,最让他心情不好的就是死人。
因为一死人京兆尹就会很忙,一很忙京兆尹脾气就会不好,京兆尹脾气一不好整个京城都乌云笼罩,悲天悯人的史小公子自然也开心不到哪去。
所以一听到这句话,史言一颗小心肝就如同冲天炮刚刚飞上天,正准备对着满天星星挨个飞吻,忽然迎面撞上个烧火棍,“啪哒”一下摔下来,“吧唧”裂成两瓣。
“真是惨啊……”
“简直是虐杀啊……”
“哪里是虐杀,是先奸后杀,杀完了奸,奸完了再杀!”
茶客们一拥而上,后进来的那几个人被围在中间,史言愁苦地嚼着瓜子,听着他们说话。
“全身上下好几条伤口,有刀子有斧头有锯子,惨绝人寰哪……”
史言丢一颗瓜子进口:废话,没有伤口能死么……
“脖子上那么大个洞,汩汩地往外冒血,一直流到大院子里,吓得方夫人和孩子哇哇的哭啊……”
史言抽搐:拜托,一刀子捅进去不流血那是人嘛,又不是沙袋……
他一昂首一挺胸拍了茶钱就出了御风轩,一路上慢悠悠回家。京里有夏清源坐镇,并不常死人,此时满街里都在议论,比皇帝主子生了二十一皇子的时候还热闹。
史言踏进兆尹府,穿过前院,不经意抬眼那么一望,万年坐在书房里乐滋滋翻看卷宗的京兆尹夏清源大人……不在那里。
那具传言中伤痕累累血流遍地的尸体此时就在大理寺的桌子上。大理寺丞含着热泪站在几十尺外观望,周全忠被众人推到前面,站在桌子边上看王大夫翻弄尸体,武相季慕之亦步亦趋跟着他,趁机把脸埋在他怀里揩油。
方青容死因其实是脖子被拧弯了,直接咽气。咽完了凶手还不解恨,用小匕首连捅了他十七八刀,要不是匕首实在小,估计就想把人拆成一块一块放进锅里煮了。
大理寺十几双眼睛盯着那尸体,目光比看芙蓉楼的红牌还要深情款款,只可惜全都是文官,就算把尸体看出个洞来也说不出来什么武功套路。周全忠瞟着旁边的橡皮糖,季先生目光炯炯有神,不存在的小尾巴高高竖起,整个人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意思:
问我吧问我吧问我吧……
周全忠硬着头皮无奈问了:“武相大人,你看得出来嫌凶是什么人么?”
季先生欢乐地点头。
一直到大理寺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季先生才兴奋地说了:“这扭脖子手法是眉山庄道人的小擒拿手,只是这人半道出家,学得还不熟。区区不但知道这是什么人,还见过他。”
季慕之喜滋滋地道:“他今年该有二十来岁了,以前做过杀手,大概□□年前来杀过区区。当时小皇子生病,皇上自己走不开,派了区区到五台山来祁了一个月的福。那是区区第一次去五台山,每日里青菜豆腐,对着的都是老光头,不过区区还是每天都去老方丈用来泡茶的山泉水那里洗澡,拿供佛的薰香薰衣裳,用十年开一朵花的红素果染指甲,用……”
“武相……”
“啊?”季慕之抬头,望了一眼众人青黑的脸色,羞涩的伸出指甲,“你们是不是想看?”
千里之外的五台山上,老方丈喝着清凉的山泉,看着袅袅的青烟,闻着红素的花香,老泪纵横,无限感慨:“生活,当你觉得它已抛弃了你……”
大理寺内寺丞在院外遥望着唯一的歪脖子树:“一个苦难的结束,就是另一个苦难的开始……”
周全忠被人暗地里推了推,无奈顶风再开口:“武相大人,疑犯。”
季慕之恍然,陷入回忆,双眼迷蒙:“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区区在床上小睡,突然窗棂一响,脊背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是疑犯?”
季慕之双眼更加迷蒙:“是风……”
大理寺丞抽出腰带,一甩挂住歪脖子树,三下五除二系了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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