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气初肃。
没有人喜欢阴沉的天气,我也不例外。比起那些文人墨客伤春悲秋的神思,我的理由古朴且大俗,不过是每逢连绵湿雨,旧伤就会隐隐的疼而已。
避居清石山已经十多年,要不是这些疼,我也早该忘了自己也曾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絮絮叨叨地发了一通感叹,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年,索性再长长地叹几口气,因阴雨带来的压抑却是舒缓多了。
随手系了系衣带,我蓬着头发赤着脚居然就这样提溜着梳子出了门,山林野夫当久了,往日里做不到不能做的通通都变得有几分可笑,反正山里面没什么人,我还装什么样子。
草屋门口走不了一会就有溪水,我就着水洗了脸,开始费力地打理头发。这些年,本事没了头发倒是见风似的长,散下来细细比了比,居然都已经到腰了。以前头发最长也不过是在背上,那时我一门心思的留,从来不剪它,它却偏偏怎么也不肯长,恼人的很。记得前些时下山换些东西,跟卖米的大娘随口抱怨了两句,她说,头发是不剪不长。可是我唯一记得的一次断发,也是在十年前了。莫非那次挥剑断发力道太大,威力延续了这么些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梳子在头发里拉扯,昨天晚上又睡得很没品,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头发一夜□□乱七八糟也正常,只不过我没耐心,梳不顺也只好乱扯一通。这一扯,额前的短发被拨了开,溪水里印出一颗鲜红的痣,整张不过清秀的脸顿时生动起来。我怔怔地看着,居然在那张脸的眉宇间看到一抹淡淡的娇媚,恼得我又急急忙忙地把刘海搭回来。梳子用力一扯,不知道又拉掉多少头发。
“云悠,你又在胡闹。”
手里的梳子冷不丁地被夺过去,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在背后了。我气苦地撅了撅嘴,干脆连发带一起递出去,“你知道我梳不好头。”
他却笑了:“那就不梳了,你这样挺好。”
“好?你见过谁散着头发的?哦,对了,青楼的姑娘倒是喜欢这样……”我呵呵地笑着,“凤卓,你又跑去哪里逍遥了?”
“呸呸呸,”他瞪了我一眼,手里却已经在帮我梳头,“谁去会那些胭脂俗粉了,熏都要熏死。”
我只管笑,不理他。
“云悠……”
“嗯?”
“……还是算了。”头发已经顺了,凤卓用发带松松地挽了个结,把梳子还给我。
我伸手接过来,在水里轻轻一荡,起身就往回走。
“喂!”凤卓一把拽住我,“云悠,你也不问一句我怎么了吗?”
“哦,原来你想说来着。”我转过身去。
“你……”他一时气结,到口的话掂量了两下,最终吐出来的只有一句:“我要走了。”
“……嗯。”
他又气结:“云悠!我们相交也有十几年了,我走你就什么都不问问?”
我慢慢呼了一口气,抬眼看进他的眼里:“凤卓,正是因为我们相交十几年了,所以,我才什么也不问。”
凤卓似乎有一堆无章法的话堵在了嘴里,却忽然释然一笑,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至少,陪我喝杯酒吧!”
“不醉不归。”我补充了一句。
……
我酒量不好,凤卓比我好些,却也禁不住这一杯一杯的灌,从午后喝到黄昏,到最后都醉得一塌糊涂,凤卓拉着我一个劲地说话,他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清楚。只模糊地记得,抱着酒缸子两个人挤到唯一的一张床上睡觉,他还在说,被我一只手捂住,顺势压着他半边身子睡了。
第二天醒来,我就尝到宿醉的恶果了,头疼眼花的,坐起来都费了半天力气。摸了摸床,旁边的位置已经凉了。
身上的被子是凤卓盖的吧,他一向心细,只是这满屋子东一只杯子西一个酒罐的,他怎么也不帮我收拾收拾?不知道看着这些,很容易意识到他真的走了,不在了吗?
我嘟哝了一句,翻身下床。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急促、犹豫。
不是凤卓。我微叹了口气,整理了衣服出去,却不知道这山林里,除了凤卓,还会有什么人来。
开了门,却没有看见人。晃了晃还在晕眩的头,睁大了眼,这才看见一个不到我肩膀的十来岁的孩子。
“你是谁?”我还没有问,这孩子居然就先问了。
我的头更加疼起来,只好先必恭必敬地答话:“我叫云悠。”
“江西云门的云悠?”
我的眼倏然瞪大了。扶住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江西云门的云悠……我以为我一辈子再也不会听到的称呼居然从一个孩子嘴里轻轻松松地道了出来……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勉强扯起嘴角做了一个苦笑:“我是云悠,可是江西云门……”
“你不用急着否认,”那孩子审视地盯着我,灼灼目光似乎要在我脸上烧出一个洞来,“我不知道名动天下的‘云门无忧’竟然是这么胆小怕事的。”
“‘云门无忧’是不是胆小怕事我不知道,”我哼了一声,“可是我,却确确实实胆小怕事。”
他一双眸子里染上了鄙夷,冷冷地吊起眼角:“你真的打算叛出云门?”
这个神情说不出的熟悉,心里猛地画出一个人的剪影,我长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叛出云门,难道还由我作主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