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下了楼，她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原本她想无视客厅里的争吵，可是母亲失手撞在墙上的花瓶，溅出了一块碎玻璃，直直地刺入她的脸上，血立即流了下来。
陈元停住了脚步，奇怪的是，她并不能确切地感受到疼痛，她觉得脸上的伤，只是轻轻掀开了她身体里的一层纸。
她本已经麻木，但此刻却抱着侥幸回头看了一眼，可没人看她，耳边充斥着谩骂与激怒。那边的战火已经打响，没人关心是否殃及了池鱼。
陈元心里一寒，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人类基本的喜怒哀乐，她的心结了冰，而她深知没有什么能够融化她。
陈元冷笑一声，用手将脸上的玻璃碎片取出来，她捏着玻璃碎片，用食指蹭了蹭脸，她感觉，那层纸被抚平了，便将玻璃碎片扔在地上，往外走去。
嘉城今年是暖冬，但外面仍飘着小雪，一出门，陈元就感觉脸上的某一处，传来一阵冰凉。陈元从包里拿出纸巾，摁在伤口处。她往停车场走，可是到达之后，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陈元在停车场找了一圈，见原本那辆在今天拥有特殊用途的车消失不见之后，陈元有些紧张起来，因为那辆车子，她动了手脚。
她猛地将纸扔在地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车子呢？”陈元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她极少开口，此时由于心急，语气也比较生硬。
“姐，你别生气，我今早快迟到，只能先开你的车了。”陈晚平时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这个沉默寡言又行为怪异的姐姐。
“安全到达？”陈元有些诧异，不禁又问出口。
“对，我走的小路，人少，没红绿灯。”陈晚说完停顿了一下，静听着陈元的声音，似乎想判断一下她生气了没有。
陈晚还在等着陈元的回答，可陈元却一把挂了电话，走到路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陈元说了目的地，司机应了一声，见她脸上挂着血，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在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一眼。
陈元感受到有目光投射过来，淡淡地瞥了司机一眼，司机猛地回过神，他觉得那眼神带刺，只一眼，她便能把别人刺得鲜血淋漓。
司机打了个寒战，他还从没遇见过这种女人。
有点，像雪地深处藏着的蛇，你遇见她时得小心翼翼，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
陈晚学摄影的地方离家不算近，但好在有条小路，人少，还没有红绿灯，大大减少了往返时间。陈元坐在出租车上，不禁在想，万一在陈晚开车的时候，路上突然窜出一个人呢？
那时，会不会是一场灾难？
不过，今天本就该有一场灾难，一场属于她的灾难。
收回神，陈元开始打量这块地方。
这里是郊区，当初选在这个地方定居，是因为母亲说她喜欢安静。搬家的时候，父亲好似也是开心的，陈元还以为父亲是见到母亲开心他才开心，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肖银就住在这附近。
陈元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处，思绪渐渐飘走。她觉得一切都太遥远了，她早已脱离世界，在自己的小壳子里蜷缩太久。自从十八岁那年辍学，这六年来，她没工作，没爱好，没朋友，所有该发生在年轻人身上的事，她一件也没接触过。
她把自己封锁起来，那扇门，谁也打不开。
窗外的景物渐渐倒退，陈元慢慢握紧了拳头，不禁想，街边何时围上了栏杆？小河边的大树何时没了叶子？记忆深处那卖糖葫芦的大婶儿，何时改了行？
陈元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回忆在她的脑海里艰难地炸出了朵花儿，噼里啪啦地响着。响着响着，眼前的景色便渐渐清晰——街边的栏杆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动土施工。入冬以后，树木的叶子“唰唰”下落，环卫工人可忙活了好一阵子。大婶儿自从知道卖早点比卖糖葫芦赚钱后，就拉着丈夫在街边支起了早点摊子。现在已临近中午，他们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眼前的景色一闪而过，陈元又回头看了几眼，直到身后的一切被一堵墙挡住，她才坐直了身子，眼里仍是一片淡凉。
陈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夹在手上，却没有抽。她在笑，不知是笑父母的婚姻，还是笑她自己。
总之，在司机再次壮着胆子看了陈元一眼的时候，他觉得那些刺渐渐枯萎了，像盛开到极致的鲜花，变得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给人一种即将凋谢时的绝望。
不知为何，司机出了一身冷汗，“到了。”
到了“野影”工作室的门口，司机如释重负。
陈元付钱下车，来到工作室门前，看见大门被撞得变形，她的心微微揪了起来——这辆车，陈晚就不该碰。
而那辆车子此时正停在门口，已经落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陈元第一次来这里，她推开变了形的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里面很空旷，但眼到之处，都能看见照片。
有空中的鸟被折断了翅膀正急速而下，有路上的人摔倒在泥泞中久久不起，有路洼中的水掺着杂质一片浑浊......一切，都破裂不堪，显得昏暗绝望。
这里是陈晚学习摄影的地方，陈元也曾爱好摄影，但如今，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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