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穗道，“我也有话，想问你。”
李云深：“但说无妨。”
唐穗打量着他，“你觉得封亿对你好吗。”
“至少就我看到的，我会不太明白，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李云深沉默一会儿，“或许是种习惯吧。”
习惯对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付出，习惯待他好，习惯只爱他一个人。
“唐穗，你可能没经历过，所以不太懂。”
“当见证了一个人如何一步一个脚印，含着血，咽着泪，咬牙苦苦撑着，走到今天。当你经历他的这一切，后面，即使你再想怨他，恨他，都很难。”
“你的心里会有个声音，他很不容易，他已经很努力了，你不要再苛责，你该包容他，因为只有你明白他的辛苦，只有你。”
“这世上的感同身受，有多难。如果有，它似乎可以让我原谅一切。就像我原谅自己，救赎自己。”
“他是努力，是辛苦，”唐穗说，“难道陪伴身边的你，就不努力，不辛苦吗。”
“你心疼他，原谅他的时候，他有过回报同样的愧疚和感激吗。”
李云深沉默着，他陷入回忆。隔着玻璃，看着天空时，目光清澈而透明。
“14年，刚和阿亿在一起，我记得，他才开始演戏。”
“他资源很好，可惜演技似乎不为苟同。骂他的人很多，即使你姐姐努力去压，去抹，舆论和流言，又岂是一人可只手遮天。”
“他们说，阿亿是花瓶，是靠女人上位，是家破人亡的孤儿，是绑架犯的孩子。”
“那时候，每晚，阿亿都在哭。我告诉他别看了，不要看，不要听。但人就是这样，什么越刺激你，你非要自我折磨。”
“他每晚都在看那些评论，他说他哭，不是因为被骂演技差，而是他们凭借长了张嘴，声声指着他的鼻子，”
“绑架犯的儿子。”
“他有天哭着对我说，云深，为什么我爸做错了事，他们要骂我。是不是罪犯的儿子，也一定不可饶恕。”
“我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就该坐牢。我没有伤害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他们凭什么。”
唐穗心脏一沉，“绑架犯。。”
“阿亿的父亲，那时欠了巨额高利贷，据说，绑走了一个孩子。”
“本不想灭口的，警察赶到，惊慌失措，不小心，伤了人质的手臂。”
“你等等，”唐穗脸色一变，“我姐说的，封邢藏在唐家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不会就是。。”
“应该不是，”李云深道，“这件事，貌似外界都知道。阿亿对此并不逃避，因为他认为，那是他父亲的错，和自己无关。”
“15年，他曾专门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表明，他和他父亲立场不同。”
“其实他是个很坦率的人。不会刻意去隐瞒过去，不会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耻辱而感到丢人，这也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一个人为自己而活，有多难。我很希望他能这样。这是我羡慕的，敬佩的，同时所没有的勇气。”
“那次记者会后，外界对他的评价出乎意料的改观，不少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称不该以上一代的过错去惩罚他，毕竟人非圣贤，谁能保证自己有多完美。”
“自此，阿亿很少哭了，也很少去看那些网络流言。他的业务能力一直在提升，他说他不在乎，其实我知道，他是在用实力去证明，去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前两年，我们过的最是艰难。我每晚都抱着他睡觉，他常常梦醒时分，会哭着说想他妈妈。”
“每次这时，我心里疼得厉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为什么一个那么坚强的人，脆弱起来会让我受不了，我恨不得代他受过，可是将心比心这个词，真的很苍白。我无论再痛苦，都没法真正去消解他的苦难。”
“那时候，他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深蓝色的，不，埋着藏青，掩着褐黛，好像诉说无数的故事，好像是，只有我能听懂的故事。”
“15年夏，他演了一部电影，叫《我不知道妈妈的名字》。”
“得了奖，很棒的奖。他演一个叛逆的儿子，影片中，他哭得很伤心，我看着他，我也哭了。我觉得他在想妈妈。”
“唐穗，我觉得自己曾经太靠近阿亿了。导致我发现我，我太了解他的情绪，他的悲伤。我心疼他，我没法去真正怪他。”
“我很孬种，我也很懦弱，可这就是我。我有好多缺点，但我改不过来。它们如同命中注定。”
“唐穗，有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而我，直到现在，才彻底清醒。”
人民医院，童楚星坐在办公室。手机响了两声。唐珊。
童先生，我们谈谈。
童楚星沉默一会儿，起身，脱下白掛。
九月中旬，暑气未褪，他将浅蓝色衬衣的袖口，稍微挽了挽。
童楚星从不穿短袖。盛夏亦如是。
他的手不受控制，失神之际，袖子越挽越高。
露出胳膊中间，清晰地一道缝合伤痕。
那是刀伤，划得很深，流了好多血。
那个人很凶，脸色却苍白，他像是第一次作案，就仿佛赌上一切。
他说的最多一句话：我没有退路了。
童楚星笑了，在回忆里轻笑出声。
他笑得时候，嗓眼硌得生疼，咧开的嘴角，唇齿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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