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游并不认为,如果工作不顺心,回家一趟能有什么转机。
——最多再来一份打击。
奈何老妈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这天下班,他推了狐朋狗友的邀约,放下对周医生的痴心妄想,蹬上那辆破自行车,晃晃悠悠穿过长长的一条溪宁路,往家而去。
长长的路骑到尽头,右拐,进入大道。再往前骑个七八分钟,进入一片旧社区,穿过几十家小店,在自行车停放最多的入口处停下,家就在眼前。
林女士亲自叫了一桌外卖——她并不做饭,哪怕退休以后也是如此。方乐游隔着门都能闻到碳烤鱼的香味。
“妈。”他一进门,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准备洗手吃饭。
“你感冒了?”林女士意外,视线在儿子的口罩上来回逡巡,“怎么电话里没跟我说?”
“不是……”方乐游并不想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先吃饭再说。”
“你爸今晚不回来。”林女士起身,“不用担心。”
方乐游轻轻松了口气。
“朋友聚会?”方乐游在餐桌前坐下,“难得。”
“他一个同事走了。”老妈放下手上的毛衣针,“前两天的事。就是你爸老提的那个老章,以前还来过我们家……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
准备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方乐游想了想,还是落下了筷子:“哦。”
“吃饭吧。”老妈落座,给他夹了个鸡腿,“今晚不加班吧?”
“应该不……”
方乐游叼着鸡腿,瞟到老妈渐渐凝固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你的牙怎么了?!”
继周耘丰之后,林絮含女士成了知道方乐游同学崩了门牙的二号种子选手。
-该灭口吗?
-莫得办法。
方乐游坚持把鸡腿啃完,吐出一根光溜溜的骨头——此等吃肉绝技是他在体型膨胀的青春期get到的独门秘技。
“上周吧。啃玉米给崩了。”
老妈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你怎么办?”
“看牙医呗。”方乐游准备吃鱼,又想起戒烟戒酒戒辣戒烧烤的爱之劝告,硬生生把筷子收了回来。
他给自己舀了碗汤。
(单箭头的)爱情力量可真是伟大。
“所对面就有个诊所,服务态度挺好,最近在消炎,下次就能去取模装牙了。”
“疼吗?”老妈轻轻咧了咧嘴,一副牙酸的模样,好像崩了牙齿的是她自己。
“还行吧……医生长得挺好看的。”方乐游笑了笑,低头喝汤。
林女士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这皮孩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想一出是一出,偏偏又跟他爹一样,犟得似头驴,话永远贴着耳边飘,从没真正听进去过。
“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老妈自暴自弃,“你别跟你爹一样就好。”
“那怎么会。”方乐游又扒拉了几口饭,晚餐结束。
老妈依依不舍地将饭菜打包,满满当当一大盒,死活塞到方乐游怀里:“回去就存冰箱,这两天天热,赶紧吃掉。”
方乐游并不想接:“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不想便宜你爹。”老妈言简意赅,毫不留情将方乐游扫出了门。
得,回家一趟,还真只是为了吃一顿饭。
夜凉如水。
旧街区像是永远停驻在了那些温润的老时光里。八点以后,小摊开始那些烟火四溢的生意,烧烤,盐水鸭,花生下酒。凉茶,冰棍儿,四果甜汤。被时光做旧的店铺和人,遁隐在淡黄色的背景里,吧嗒吧嗒的脚步落在石板上。
每次回家,方乐游都有一种难分难舍的微妙情感。
当然,还有撇不开的自我唾弃。
人人都有害怕的东西。犹如家庭中习以为常的等级链。
他也不知这股叛逆到底从何而来,只好狠命踩了几下,车子“嗖”的往前冲去。
方乐游迎着风,拐进了幽黑夜色深处的一条小巷。
“乐爷,稀客啊!”老七开门,见到方乐游,几乎惊出了双下巴。
“这不是咱哥俩太久没唠唠了么。”方乐游轻车熟路进了老七的驻守阵地,环顾了一眼比自己裤兜还干净的墙壁,“最近咋样?”
“你看我这黑眼圈。”老七将那张大饼脸往方乐游面前一凑,“过度疲劳!算工伤么?”
“辛苦了辛苦了。”方乐游将食物往桌上一放,“吃点喝点?”
老七常年无人关爱,方乐游这夏日送冰雪中送炭的感人行为让他再度确信了人间的温暖。
“嗬,够丰盛的。哥,啥事啊?”老七很上道。
方乐游笑了:“我这么明显?”
“不明显,是我比较机智。”老七打开包装袋,“不错嘛,今天回家了?”
“你又知道?”方乐游无奈,“是有事。”
“说。”老七大手一挥。
“明天能想办法,让菜市停个一天吗?”方乐游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老七愣了愣:“溪宁路那个菜场?咋了?”
“邹三。”方乐游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只得把烟夹在指间,用指腹轻轻摩挲,“邹三不是老向那些菜贩收保护费么,前几天被我逮住了,得想个办法治治他。”
“噢……”老七笑了,“这不像你啊。”
“少废话,成不成?”方乐游眉毛一挑,斜着眼儿瞥了老七一眼,“老弟,你的废话也太多了点”
“好好好,老哥你托的事,就是上刀山我也办啊。”老七一张胖脸笑出了褶子,“你就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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