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饭庄是医科大后巷里的一家小菜馆。位置很偏，但生意很好。周耘丰过去的时候居然已经开始叫号了，欧阳鸣到得早，周耘丰上了二楼，马上就确定了目标。
“来来。”欧阳鸣已经点了菜，“今天也没别人，就咱们俩，你陪我喝两盅。”
“师母不在家？”周耘丰坐下了，看着桌上的饭菜，“两个人会不会太多了点？”
“吃不完就打包。”欧阳鸣笑了笑，“你现在喝酒怎么样？”
“不行。”周耘丰苦笑了下，“最多三杯。”
“还是老样子。”欧阳鸣开了瓶红的，“没事，我喝我的，你随意。”
和老师单独吃饭，对周耘丰而言，其实挺稀罕。欧阳鸣门徒众多，往往都是乌乌泱泱一群人，周耘丰虽然排得上号，但也不算拔尖。
“……你在那个小诊所，也干了快两年了吧。”欧阳鸣倒了小半杯，看着玻璃杯里摇晃的猩红色液体，“听说还可以？”
“工作强度不大，到点就关门。”周耘丰道，“工资和工作强度成正比，勉强过得下去吧。”
“清闲惯了，到时候会不会适应不过来？”
“可能还需要调整一下。”周耘丰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不知老师忽然扯到这个话题，到底有何用意。
欧阳鸣微微眯上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视线飘飘忽忽地转移到他身上：“耘丰呐……有件事……我可能得提前跟你打下预防针。”
周耘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
其实也没动几筷子，只是机械麻木地替老师倒满酒，脑子里嗡嗡转的，全是刚才说的那些话。
迎面的冷风让周耘丰清醒了一些。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张口呼出一团白气，灌了满腔满肚的冷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有伤口，却自身体的四肢百骸细枝末节感受到刻骨而清晰的疼痛。
沉重的头颅，拖着飘忽的身体。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老远就看到方乐游靠在门口……闻烟。
方乐游戒烟这事其实已经折腾了很久了。
和毅力非凡的周医生相比，方乐游其实很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去挑战自己的极限。毕竟生活已经很苦了……不过真正实行起来，却还是非常到位。
大冷的天，方乐游却搬了把小矮凳，靠着墙，手上夹着一支烟，时不时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
如此循环往复，就是不点烟。
要是配上背景乐，差不多就是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周耘丰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莫名难过。那根烟在方乐游手里估计都已经摸了百来回了，纸都快给摸破了。
“想抽就抽吧。”方乐游还沉浸在烟草的香气里，冷不丁一抬头，周耘丰站在身边，那感觉跟小时候被班主任抓包差不多。
“你……你要吓死我！”方乐游低低吼了一声，随即拍了拍胸口，“哎我的小心脏……”
“这么冷的天，不进屋待着？”周耘丰看他脸都冻得通红，伸手解了自己的围巾，往方乐游怀里一丢，“回头又感冒了。”
“没事，我就是出来清醒清醒，屋里闷得慌”方乐游乐呵呵地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绕，抬眼看了看周耘丰的眼睛，脸上的笑意顿时冷了下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周耘丰笑了下，“我就出来散散步。”
方乐游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一下把烟点燃了。
明红色的火花，簇然烧了起来。像是冬夜里的小小的烟火，看着明亮，却感受不到温度。
方乐游并没有把烟递到唇边，只是默默地闻着。
“哎，二手烟。”周耘丰笑了下。
“我过一下瘾。”方乐游甩了甩烟头，正想往地上摁，烟却被周耘丰夺去了。
声称戒烟的周医生微眯着眼睛，叼着那支烟，一张脸顿时罩在了那淡青色的朦胧里。他一直不觉得抽烟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就是对这种间歇性的安慰剂心存依赖。
“你是不是想我了啊？”方乐游起身，拍了拍周耘丰的肩，“想我的话明天早上可以给我送个早餐。”
周耘丰只是默默地吁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把脑袋靠在了方乐游的肩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怎么了？”方乐游反手抚上他的背，隔着厚重的冬衣，轻轻地拍了拍。
“困了。”周耘丰重新站直身体，淡淡地笑着，目光却有些游离，“天冷，吃饱了就想睡。”
“那就回家。”方乐游拿走了周耘丰手里燃到一半的烟，轻轻在墙上摁灭了，又收回兜里，“下次还能闻。”
周耘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方乐游开始冒出胡茬的下巴，还有怎么也抹不掉的黑眼圈：“我先回去了，你明天休息吗？”
“明天晚上才行。”方乐游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盯着鞋面。
“没事。我也就随便问一问。”周耘丰揣着兜往街上走去，“快进屋吧，不然着凉。”
黑咕隆咚的楼道，懒得开灯就这么进屋，准确地把自己甩进沙发里，半天也不想抬起头。
阳台的窗没关好，一丝丝的冷风就这么蹿了进来，手心开始微微发凉。
直到呼吸开始有些困难，周耘丰才缓缓地侧过脸，眼睛干涩，却只是肿胀着，并没有眼泪。
口腔科的名额，已经让给了更重要的人。对方是什么来头欧阳鸣不说，周耘丰却大致猜出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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