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游推开门。
意外的安静让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足，不过连续加班的疲倦让他很快放松了警惕。客厅里的灯关着，电视却亮着，不过声音已经调到了最低，画面闪动着，仿佛一集漫长的默片。
还有股沉闷的烟味。
“还没睡？”方乐游站在玄关旁的矮柜边，周耘丰正裹着个小毯子，手上还夹着跟烟，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听到声响，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了方乐游一眼。
“吃饭了没有？”周耘丰问。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方乐游进了客厅，借着电视散发的幽光，看清了茶几上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你疯了？”方乐游心头一跳，快步走到周耘丰跟前，一手夺下那根烟，“怎么抽那么多！”
“我没抽。”周耘丰笑了笑，晃了晃夹在手上的烟，牵出一缕长长的青烟，“这都是二手烟。”
方乐游并不听他的，把他手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哗啦一声拉开了窗户，一股股冷风欢呼着涌了进来，方才跳得有些过速的心脏这下才慢慢缓和。
方乐游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
“睡觉去。”方乐游又回到周耘丰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明天还要上班。”
“不。”周耘丰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又渐渐飘移，整个人如抽筋剥骨般缓缓地瘫在沙发上，“我不想睡。”
“怎么了？”方乐游讶异于他的反常，“和陈叔吵架了？”
“嗯。”周耘丰伸手拉住方乐游的衣襟，有些疲倦地垂下头。
连日的工作让方乐游生出深深的疲倦感。
这么大的案子，线索千头万绪没有突破口，和同事一起连续奋战了几天，才有那么一点点推进。几日下来，方乐游觉得头发都已经白了几根。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周耘丰。
“回屋睡吧。”方乐游伸手搂了搂那个瑟缩成一团的人，“外面这么冷。”
周耘丰依偎了过来，像个孩子一般紧紧地靠着方乐游的肚子。他一向不屑于向他人示弱，这样寻求庇护的动作，原本也不属于他这样倔强惯了的孩子。
“冷。”
“嗯。”一股困意涌了上来。方乐游轻轻拍打着周耘丰的肩背，就像涌向岸滩的潮水，缓慢而有节律。
“吵架了没事……”他喃喃地道，也不知是要说给谁听，“道歉就好了……”
吹拂在肚皮上的呼吸也如深夜般宁静。
“等过了这段时间……”方乐游低头，又继续，“我去请个假，咱们出去转转。”
“嗯……”周耘丰靠着他，“就我们俩。”
“好。”方乐游笑了笑。
“什么？！”方乐游一口茶水差点儿喷了出来。
一早出门，正巧陈叔也在。方乐游随口问起，没想到居然其中还有这么一番渊源。试想，要是自己亲爹挂了那么多年，最后尸体在施工现场被人挖出来……要是他估计也能抽一宿的二手烟。
“不是……”方乐游惊掉了下巴，往卧室看了一眼，转头冲陈叔，小声急切地说，“您也太牛了吧！这种事您也能瞒着？合着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怎么……去世的啊？”
老陈万般无奈：“我这不是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么……”
陈叔说得倒也没错。周耘丰当年还小，尚且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因何而失踪。再加上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不知孰真孰假，要是让孩子胡乱猜测，想得太多，于身于心，都没有什么好影响。
——那也不能到他长大了也不说啊！
“我就是想让他安安心心读书，”陈叔压低了声，神色中俱是担忧，“小方啊，这事算是我考虑不周。但事已至此，你有空好歹帮忙劝劝他……”
劝什么？怎么劝？这又是一道难题。方乐游挠了挠头。
“陈叔。”方乐游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封材料，莫非就是你寄的？”
“什么材料？”陈叔茫然，“我什么都没做啊。”
“您别紧张。”方乐游定了定神，“当年那件事，您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有？”
换言之，他明明已经知道这是一起非自然死亡事件……
陈叔怔住了。
是啊，怎么可能没想法呢。当年他也报过警，案子也正儿八经查了那么久，最后不也还是草草收尾。他原本就已经心灰意冷。
人都已经走了，在陈起慎看来，养大故人的孩子，让他免于阴影，就已经是一番造化，可以让他此生无憾。
至于他为什么又要回来……陈起慎想，若不是那位何记者，他也不会在这样的年龄，重新回到这个是非之地。
他在等什么呢？等待一个时机，在一个庞然巨兽困倦的时刻，他们这些蝼蚁，将利刃刺向它的颈动脉。
“定云失踪前，有找过我。”陈叔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他那时候好像就预料到要出什么事，不过……”
“叔，”方乐游听到屋里的动静，周耘丰大概已经起床了，急急按住他的话头，“您早上方便的话，来所里一趟成不？”他攥了攥陈叔的手，“这很重要。”
“这……”陈叔有些意外，他一贯胆小，习惯蜷缩在角落里，这世上的纷争与困扰都与他无关。
不过，这事可就不一样了。
他在信息闭塞的小镇里，本可以继续耗尽此生。要不是在那个下着暴雨的深夜，那个何记者找到他，他也不会就此下定决心，来到城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