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游从来都不喜欢承认，自己是个非常刻苦的人。
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在方乐游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的畸形的价值观里，如果你需要很努力才做到一件事，那就说明你实在有些不够聪明。
也许每个人都会经历过这样幼稚的智商崇拜时期，只不过方乐游将此无限延长了罢了。
可喜可贺的是，这种稍微歪曲的心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烟消云散。
钟鸣在冬日的阳光下，脸上没有了以往张狂的神色，倒是有些许诚恳：“学长，你对这事真的挺上心。”
方乐游没有生气。
“还好吧，一般般。”他有些无力地谦虚了一下，注意力却转移到别的地方，“……你叫我学长？”
“是啊。”钟鸣笑了笑，“咱俩一个学校的，都是B市公安大学。我入学的时候你大四。”
方乐游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那我大概是校友里混得不怎样的。”
“怎么会。”钟鸣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别这么说。不过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像是在混日子。但是现在……”
“反正日子一天天的，怎么喜欢怎么过就行了。”方乐游摆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评价。
基层的生活，反正他不喜欢。
可就算是不喜欢，他也得受着。既然都已经要过这样的生活了，那还不如就好好体会体会，也不枉走这么一回。
是的，这些生活，繁琐、疲惫，有时候还分不清是非，但就是这样的生活，让方乐游真正耐得住寂寞，开始学会从那些蛛丝马迹里，找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虽然他一直揣摩不透老爹的用意，但他想，也许现在自己真的稍微懂得了那么一点。
“我们去找陈起慎。”方乐游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是周定云生前的朋友，关系很好，他应该对内幕多少有些了解。”
“你知道他住哪儿吗？”钟鸣在身后问。
“跟我走吧。”风把外套的领子吹得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寒冷渗了进来。方乐游呼出一团白气，头也不回地走出工地。
陈起慎有些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人身后，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但又悄无声息地破灭。他轻轻地咳了咳，并没有引起注意。
那人开了辆车，陈起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牌子倒是一般，大概不怎么有钱。但又看他穿的那身特体舒适的衣服，又觉得此人大概也不一般。
耘丰的同事？抑或是朋友？
不对不对，他会交年纪这么大的朋友吗？那大概是同事吧。
但是同事会来找他吗？老陈的思绪又乱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冒冒失失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
不能因为自己是个老头子就失去了警惕啊！
内心天人交战，表面稳如老狗。陈叔站在车前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刚一系好安全带，车窗就缓缓地升了起来。
“风大。”对方解释道。
陈起慎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没再说话。
老陈不知道这座城市居然这么大，林立的高楼如走马灯一般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眼睛忙不过来，几分钟下来，酸得不行。
哎，用眼过度。
车又开了几分钟，几乎已经另换了一番天地。陈叔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他心里惦记着还没做好的午饭，不由得催促：“有什么事啊？要不，就在车上说？”
对方并不搭腔，只是开车，过了一会儿，拐进一片幽静的小路，在一栋没有牌匾的门前停了下来。
“请。”他开了门，老陈瞪圆了眼，不知道该发脾气，还是应该乖乖地下车。
“你不是要赶着回家做饭吗？”那小老头又笑了笑。
老头子又蔫了。
一股热流注入小巧的茶杯。是猴魁，陈叔闻出了味儿，之前周耘丰给他带过。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错。他猛地想起：“你不会是在茶里下毒了吧？”
那人愣了一下，又笑了：“你看清楚了，我和你喝的是同一泡茶，我在茶里下毒，不把自己也给毒死了么？”
“也是……”陈叔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很快又灵光乍现，“那你是在茶杯上下毒，是不是？”
也许是被他这一惊一乍搞得有些无奈，那老头说：“如果我把你弄死了，这么大个尸体，要怎么处理？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陈叔沉默了。
对方慢条斯理地轻轻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等着杯面的热雾散去，才开了口：“这次周定云的案子，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陈起慎本来正撅着嘴儿喝茶，猛地一惊，舌尖被烫到，杯里的茶水差点儿洒了出来。
“你……你是谁？”陈起慎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圆圆的镜片后面，那恬淡的笑容忽然让他觉得对方竟是如此难以揣测。
还是太大意了。就算是年老色衰的老头子，也不该放松警惕。
“我是耘丰的大学老师，”他说，“也是周定云生前的同学和同事，我叫欧阳鸣。”
陈起慎的脑子呼啦一下子转了起来，就像海边的风车一样。他搜索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恍然被点醒。
“噢噢……你就是那位院长……”陈起慎大呼小叫。
“……副院长。”欧阳鸣低着头笑了笑，之前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打算直接切入正题，“当年的案子，当年我们都很揪心。这回警方能如此迅速地立案侦查，你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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