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医院那头，她和安姑姑轮流值夜。学校这边正处于高三毕业班最紧张的时期，原本作为班主任王老师每天晚自习都要到，但现在学校考虑到她的家庭情况，调整了排课，只让她有时间再来一下就行。
如果奶奶没有病倒，那王老师除了上课，最关心的就是安宁即将到来的中考。虽然安宁不需要她督促辅导，但每晚她都会和安宁聊聊天，谈谈学校，同学，生活之类，以便调节好安宁的状态。
可是现在，王老师走不进安宁世界，而刚刚安宁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更是让她担心不已。
李老师说安宁最近上课总走神，明明人就坐在那，却没有在听，作业也都没完成，把他叫去办公室想跟他谈谈心，他也一句话都不说。虽然安宁平时成绩很好，但李老师认为还是不能放松，中考马上到了，希望王老师能尽快帮安宁调整一下情绪。
廖建生也没能从安宁那了解到半分。每天他照样来回四趟接送安宁，下课也照样去班级找他，可是自从奶奶入院那天起，安宁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廖建生越来越着急，安宁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想使劲摇他，而看着安宁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有时他甚至怀疑安宁是不是像聊斋里说的那样魂被勾走了。
王老师接到李老师电话的当天晚上就找安宁了，她没有说安宁不对，只是询问他是否有什么想跟母亲说，心里有没有什么难以释怀的感受，但安宁除了摇摇头，还是什么也不说。
第二天下课，廖建生又去找安宁时，却见他桌面上空空的，一问他同桌竟然说安宁没来。明明是一起来的，廖建生去停车时还看安宁往教室走，怎么会没来上课？廖建生急得课也不上了，让蔡志强帮忙跟老师请假，骑了车就去找。
安宁哪儿也没去，只是回了家。廖建生进门时看见他躺在床上发呆，原本急得冒火的心突然就熄灭了，安宁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让他感到冰冷，感到深深的无助。
廖建生什么话也没说，躺到安宁边上，想抱抱他最终还是放弃。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安宁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从此，安宁不上学了，即使每天照样被廖建生带到学校，但一回头他又自己回家了。廖建生这时深恨自己没跟他同班，无法时刻看住他。
班主任李老师再次找王老师，可是王老师也没有办法，眼看着安宁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却没有勇气去教训安宁，去打破那层包裹。
安宁出生后，王老师就害怕心脏病夺走她的孩子。两次大手术，她经受住了煎熬，现在却无能为力，她在想也许该带安宁看医生了。只是想到医院，想到医生，她就觉得难过，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要遭这么多罪。
廖建生再次找到安宁家时，听见屋里传来咳嗽声，他以为安宁病了，心急火燎地进去却看见安宁在抽烟。
这一刻，廖建生真的想揍他，狠狠地揍一顿。忍了好久，他才把怒火压下，但不想就这么算了。他抽了两支烟出来点燃，用力地吸了一口，没有吞下，而是直接吐到安宁脸上。
安宁转开脸躲，廖建生直接掐住他下巴给转回来，然后一口接一口地把烟吐到他脸上，直到安宁呛得眼泪都下来了，开始挣扎，才放开。
“怎么样，好玩吧！要不要再来？”廖建生把烟头摁灭，看着安宁一边咳一边流泪，说不心疼是假的，但现在比心疼更重要的是让原来的安宁回来。
安宁咳完了，伸手又要拿烟抽。廖建生直接给扔地上，还用力踩扁，看安宁还是愣愣的，他再也受不了了，双手抓住安宁的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提起。
“安宁！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啊！你要是担心奶奶就去医院看她，你这样奶奶也好不了！她那么辛苦把你带大，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学也不上，书也不念，还抽烟，你说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你是想快点把奶奶气死吗？”廖建生越说越气，最后把安宁狠狠地扔到床上。
安宁像个布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廖建生怎么扔他，就怎么倒下。
廖建生真的要疯了，挫败地坐到床边，双手抱着脑袋，彻底的无力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原来的安宁。
“安宁，我知道你害怕死亡，我也害怕。但有时我在想，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时，奶奶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那死亡是不是也一样，他们先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我们等死了再去。死，就像是另一种生，在另一个世界找到曾经失去的人，重新来过。”
廖建生这几天也想了很多，提起死他会害怕，但问题是为什么要去提呢，他们还这么年轻，可以不用去想啊。
这，大概就是廖建生和安宁的区别吧。安宁过早的接触死亡，长时间的挣扎在死亡线上，所以他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奶奶要死了吗？”过了好一会儿，安宁嘶哑的声音响起。
这么多天了，安宁第一次开口，廖建生惊喜地转身，却发现他闭着眼，还是那样呆板，但有说话总比没说话的好。
“我不知道。但王老师说奶奶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情况还是不好。”
廖建生说完，干脆也躺到床上。这一次他搂住了安宁，安宁没有挣扎。
“安宁，害怕就说出来，说出来会好一点。”廖建生轻轻顺着安宁的后背，“我们是兄弟，我会和你一起分担的，那样你的害怕就会变少了。”
安宁很久没有回答，廖建生发现他身子慢慢放松，呼吸渐渐平缓，知道他是睡着了。
王老师回来时知道安宁睡了，心里一下子松快许多：“让他睡吧，能睡着就好。谢谢你，阿生。”
这段时间安宁一直没怎么睡，王老师在家时半夜总是能听见他屋里的动静。安宁就这样一直睡过了晚饭，王老师留了饭在锅里就去医院。廖建生总觉得不放心，于是回家洗了个澡又来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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