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玘之飞鱼服上犹有关舜之血，血腥之气甚浓，虽已做了些清理，但难掩气味。其领口亦有些血迹。陆逢雪不着痕迹地对其上下打量，目光如摄了毒之矢，企图将面前人的腹身皆戳烂之。
谁料，凤玘不过轻抬手腕，拉了拉袖边，手将染血衣袖轻轻整之。他神态自如，仿若袖口上粘着的是灰，而非血。
“人有三急，故借树林一用。耽误了出发的时间，乃凤某之过失。”凤玘一张口，声音已然哑矣，一字一句皆在牵着声带，此力巨痛，痛难以言。
陆逢雪盯着凤玘的眼睛，望之片刻，他才将含毒之目收回。
“凤大人速速上马吧，天色已晚。”陆逢雪微收下颚，目移低面，拂尘轻甩之，他往后撤步，人如同轻燕，一瞬落入轿中，帘布被掀一角，只露出他盈笑的眼。
鬼胎映其底，此刻相对亦如明镜。
血从凤玘之掌滴滴落落下，其掌握成拳，手背青筋爆凸，五指栗栗皆能断。
.少丹庙
“喵！喵！”小七以狂速在街上奔，其四足皆欲断。浑身的猫毛皆竖立，口出不常闻之叫声，数次还差点撞到人身上。
“喵！”小七又发出惊恐之声，其蹶身跌跌撞撞地窜入虚掩着的木门内。云佚本正立于殿中替换案桌上的贡品，听闻小七之唤，他转过身蹲下，小七如闪电咻然闯入它怀中。
“怎么了？”云佚将小七抱起，小七刚一嗅到云佚身上之味，便迫不及待地将猫爪伸出。云佚抬手抚其身，他一遍一遍地温柔地顺着猫毛。小七获抚，声不复惊恐。
“喵，喵。”
云佚覆其身之手忽然一顿，眼底一刹流露深意幢幢，他忽而开口：“他出事了？”
小七不能言人语，却通人性。今早，云佚驱自己往北镇抚司探那蠢猫情况。二人最近可谓蜜里调油，故而这调情之事愈发频繁。小七百般不愿，而亦无可奈何。只得屈尊降贵，不当个猫，要当个鸽，传两人肉麻情书。
小七近日肥了不少，走起路来有些费劲，好不容易跑至北镇抚司，找到了那蠢猫的屋里，却不见其身影。它转了好多圈，最后在某一室瞧见了人。
凤玘一身黑衣，面容憔悴，目下青黑一片，眼皮高肿，他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双目低垂，两眼痴滞无光，手里攥着一副护垫，翻来覆去地看。就连小七走近了都未有反应。
小七凑近，垫着前爪使劲儿地探头，终于瞧见了那护垫上绣着的字，它还想再瞧个仔细，屋外便有人走了进来。小七瞠目，一个弯腰匿于椅子底下。
凤玘感后背有人顿时敛了神色，他匆匆将护垫收起。而来者似乎亦心情沉重，他踱步至凤玘面前轻言：“我已派人通知关府，至于关舜的尸身.......”
小七本伏在椅子底下，闻言，身子顿弯成弓，连耳朵皆竖起。
“我去护......我想亲自送吾弟归家。”凤玘声抖，他拼了命地克制却还是难以自控，最后仍是泣不成声，那哀哭的每一声都叫人心疼。
小七似乎皆傻了眼，好半晌不能回神。
它顾不上别的，甚至顾不上和凤玘打个照面，直接绕出椅脚冲出后门直往少丹庙奔去。
“喵！喵！”小七又呼出叫声，云佚眉心呈川，脸色沉焉。他单手抱起小七将其置于案桌，自己转身从暗层抽出折扇一把，其五指灵活一转，折扇掉了个面，同时将佛珠勾起，云佚隔空抓住，他只使出一份力，人便飘至门口。他用折扇将门推开，刚跨出一步又回头望向小七。
“我要去寻他了，你守好家。”
“喵。”小七应了一声，这一声不同往日，其亦似懂凤玘正处危险境地，千钧一发啊。
.关舜府
关舜之死乃属非命，并非因公。故不能置于棺中，只能以一担架盖上白布便完矣。凤玘痛心疾首，悲不自胜，更难以忍受只用一块破白布便将人草草裹尸。于是他自行请人造了一副棺材，亲手将关舜抱入其中，并以干净的帕子替其擦嘴角血污。
“好歹亦是北镇抚司的总旗大人，三哥怎好叫你无颜无面呢？”关舜的脸上落下许多水，一滴接着一滴，凤玘抬手胡乱地替他摸去，末了，凤玘直起了身，他以一手抬起棺材一角，颤栗之声中犹还带严。
“你等须慎之又慎之，这里躺着的乃是总旗大人，若是磕了碰了，我拿你等是问！”
“是！百户大人！”
“是！”凤玘目不斜视，双目红如猩血，鬓边碎发入了眼亦无感。手臂挺得笔直，脚步亦利落有声。
他们曾肩并肩走在此路上数次，今日却是最后一次。
“舜儿啊！”“少爷！”关母一见棺材几欲哭晕过去，她已过花甲，身体有恙，却还要承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她何能承受，她受不住啊！
凤玘立于一旁。不过两日，他却已哭过上百回。双目疼得都难以睁开。他往前挪步，走至案桌前，他取过香几根，就着烛火点燃。青烟缈缈飘出，凤玘闭眼叩首三下，每叩一下他便在心里加誓一句。
“三哥此生最不悔之事，乃与你为兄弟。往后，义母我替你照顾，你放心上路。三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香还燃着，凤玘徐徐起身，将香插入炉内。其齿狠咬口腔，血再漫，他亦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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