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夜风微寒。
入了长欢阁,尹长空只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就翻身跳出了窗户去,几个起落飘到了长生阁的天窗上。不出所料,尹长空遇见了椒图,而从天窗望下去,常宁公主无知无觉地蹑了手脚,颇为急切地翻弄着屋子里的东西。这一来尹长空纳闷了,扭头看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椒图鬼,
“她自己可不好进去……”
“是我送她进去的。”
“你们俩想找什么?”
“不知道。”
“小树叉的脾气,你知不知道一点?”
椒图鬼收回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清冷的月光下,他转过来的脸不再像白天那般苍白,然而露湿青石板一般的颜色也不太好看,阴郁而沉闷。他的眼睛却是有几分光亮的,看着尹长空缓缓道,
“不告诉他,行不行?”
尹长空苦笑,这幻戏山庄似乎总有千般万般是不可说,不可说。
忽而有剑击声传来,空灵而迅疾,招招疾走。尹长空和椒图鬼相视一望,就循声飞奔了出去。幻戏山庄的路总是相似的,花田曲径,流水回廊。但是,尹长空是不认识的,从来都不认识,所以他越走越慢,跟在温吞的椒图鬼近旁有些焦急,远远地望见一个白影,扑将过去,还没入怀就先抱了一团酒气。林清泉正抱了一坛飘香的米酒,这人似乎永远都缺不了酒,永远都不缺酒。他灌下一口酒才舍得抬头看看尹长空,显然对这夜里的巧遇并不错愕,微微一笑,将手遥遥地指向了半空,
“柳庄主剑术绝妙,实乃下酒良菜!”
尹长空还没来得及望,胜负已然见出分晓。
“剑术也可以下酒 ?”
“剑术不但可以下酒,还可以杀人。”林清泉笑望了尹长空一眼,又看了看迟来的椒图鬼,
“二位,是否要去看看这杀的是什么人?”
人滚进了小溪里,黝黑油亮的溪水耀起红光。溪水的对面又是一座小楼,一座和长秀阁一模一样的小楼,只是折断了一根大梁。倾倒的小楼上,只着了一身薄裳的水月,轻轻挽住墨染青丝,抽出指中绸带系了一个结扣,红了一双望向水中人的眼睛。莫不是这人折断了她家大梁?错!断大梁的小坏蛋被尹长空抱进了怀里,这小家伙手持一柄鱼骨剑是张牙舞爪,剑尖直指水中人,
“臭鱼,我要杀你!”
尹长空提了提柳头枝出溜下滑的屁股,捎带着狠抽了一记。这黑灯瞎火的,捣蛋的也忒不是地方!只是不等他说话,水中人一摇一晃地从溪水里站了起来,这人居然出奇的高大,踉跄行步中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他也不看柳头枝手里的骨剑,一双鱼目只是痴痴盯着水月,一双惨白发青的赤足,也只是向水月迈着步子。不明所以的情况,却是又一位似曾相识的故人。椒图鬼阴郁低沉的声音,显然已经道出了他的名字,
“二哥!”
“睚眦殿下怕是**乏术,无心应付我等了。”酒坛到了唇边,已空,林清泉蹙眉叹了口气,舒然又笑道,
“打情骂俏不选地方,谈情说爱不选地方,你倒是有没有听我说过?”
“狗屁,我不准你喜欢他!”
“我偏要喜欢他!”水月咬唇瞪了柳头枝一眼,
“我还要嫁给他!”
“你数月不来见我,就是为了藏只臭鱼羞羞。”
柳头枝涨红了小脸儿,小身板绷得倍儿直,手腕骤然发力,骨箭直穿过睚眦的小腿栽进了地里去,力道之大带得睚眦轰然倒地,重物凿击一般。水月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发白的唇瓣也咬出了血丝,弯腰拾了块个木板,走到近前就要打柳头枝的屁股。尹长空的手盖在上面也挨了打,镜花姐的手盖上来的时候,就直把她气了个梨花带雨。
“大半夜的不安宁,就知道是你俩在捣蛋!”
镜花把尹长空和柳头枝推到了一边,一手撑着后腰解下了身上的蓝缎披风,把水月裹了个严严实实,
“水月,来我这吧。”
“不去,哪儿也不去!”水月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往回走,
“小兔崽子,敢撅我家大梁……”
看戏的酒鬼早就不知去哪里讨酒,徒留了一地酒香。尹长空冲镜花挤了挤眼睛,抱了柳头枝就准备开溜,回身看见椒图鬼傻愣愣站着,使了个眼色。椒图满心焦虑,只道,
“你们先去吧,我与二哥有话要说。”
说罢,椒图鬼就向睚眦了走过去,不及近前,就给镜花一巴掌轰了回来。尹长空糊住小狐狸的眼睛,机警地朝回瞄了一眼,果断拉住椒图鬼的小白手离开。谁料,一脱手柳头枝掉了下来。小狐狸看了个正着,胡乱地上捡了小石头砸睚眦的脑袋,
“我不准你们两个好!”
镜花扭了圆润的腰肢过来,照着小脑袋糊了一巴掌。小狐狸也算乖,抓着尹长空的胳膊腿儿就缩进了他怀里。回去的路上,却是抽搭着鼻子哭了起来,睡着了都掉着眼泪儿嗫喏,
“水月不是个好姐姐,我不要她······”
春日迟暮,早风依旧微寒。
水月已是换了一套水绿色的夏裙,轻纱薄缎衬得身姿愈发轻盈楚楚,心里念着还是早了些,不该逞这一时意气。如今小风一过,牙齿直要打起冷颤。她咬唇站了一站,垂敛了眉眼扫过手中的食盒,这上面的棉罩子倒是没有换下来,份量十足。走进长欢阁的小楼时,还是很静很静,她把食盒放到桌上,摘掉棉罩捂了捂手,捂热了就掀开盖子,一样一样的摆到桌面。香气瞬间四溢,有排骨烧的米粥香,有生煎的肉丸小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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