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闹铃没响，顾长安就睁开了眼，他心里团着事儿，就怎么也睡不好。
“叔？你回来啦？”
他下楼倒杯水喝，却意外的看见了蒋正峰。蒋正峰像是一夜没睡似的，西装笔挺，眼神难得的显出疲惫来。
“嗯，昨天看报告看的晚了点，今天早上才赶了回来。”蒋正峰放松的靠在沙发上，领带扯得松松垮垮的，冲顾长安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醒醒神，收拾一下我们早点走。”
顾长安端着水杯坐在他身边小口小口的喝，一双眼睛十分新鲜的看着他，笑道：“染头发了。”
“嗯。”蒋正峰嘴角小幅度的勾了勾，闭着眼睛养神，“要去见你哥。”
今天蒋昱没去跑步，直到坐进车里了还在用拇指抵着额头揉太阳穴，唇紧紧的蹦成了一条直线。给蒋正峰开车的司机很年轻，平时话多的极其活泼，今天却异常的安静，非常有眼色的一上车就扭开了音响。
“没睡好？”蒋正峰上车前俯身问儿子，眼底的担忧藏了起来。
蒋昱用力的抹了一把脸，仰靠在椅背上，低声说：“做梦了。”
梦见苏小雅抱着他，身边满地都是顾长生的照片，无一不被划拦了脸。又梦见病床上神智已经不清了的女人，用瘦的脱了相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满脸狰狞的说爱他。
紧皱的眉头被人重重的摁了一下，蒋昱睁开眼，看见蒋正峰收回去的手。他没了疲态，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冷漠气势，拉开前车门，安慰似的说：“过去了。”
过去？
蒋昱低了头自嘲的笑了笑。他连半夜醒来的时候都分不清梦境的真假，床头灯灭了就陷入无限焦躁，怎么会过去？怎么能过去？
每年的清明节好像都有这么一场雨，不急不缓的撒着，有人感到温润如初，有人感到彻骨的冷意。蒋昱把车窗升了上去，垂下的右手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葱白的手指裹着一杯咖啡抵在他的右手边，指节微微用了力，显得粉色的指尖透出红来。身边是一直以来安静坐着的顾长安，突如其来的这杯咖啡远远地越过了两人中间的空隙，蒋昱倒不至于以为这是他随手落下的。
“喝一点精神会好点。”顾长安看着他脸色极差的样子，又把手里的东西向前推了推，“阿姨临出门泡的，这杯我没喝。”
顾长安心跳有些快，他在赌蒋昱会不会生气。
被暖热了的另一只手终于张开了五指轻接过了杯子，原本覆在上面的手指却瞬间滑走了。手背上一阵干燥的温热，顾长安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明明他没有生气，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快了？
顾长安在对着窗外忽闪而过的树发呆，蒋昱手臂撑着头，咖啡暖了胃也缓了头疼，他拇指摩挲着杯壁，目光垂在身边那人的身上。
好像梦见他了，游乐园骑在木马上并肩驰骋的小小少年，栏杆外是倚身而立的两个高大青年，他们笑的好开心，拉着手约定下次见面。
蒋昱收回了视线，慢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他分不清梦里的是梦还是现实了。
“老板！到啦！”
司机小吴松了一口气，轻轻叫了声身边的人。谁知话音未落蒋正峰就睁开了眼，眼神清亮，像是未曾睡过似的。
“辛苦了，这外面又很多饭店，无聊的话你随便找一家进去休息一会儿，我们下来之前联系你。”
小吴摆摆手，勤快的下车去拉开了车门，说：“我就在车上等你们，您放心去吧，下来就能看见我。我追剧呢，一点也不无聊！”
蒋正峰也不强求，点了点头便抬腿下了车。
蒋昱和顾长安怀里抱着花等在陵园入口。蒋正峰缓步走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说：“你外婆给你妈妈的相思结，一会儿替她放过去吧。”
蒋昱沉默半晌才接了过来，转身踏上了台阶。顾长安跟在后面轻轻扯了扯蒋正峰的衣袖，犹豫道：“叔……要不我先去我哥哥那里吧？我怕我去了苏阿姨那里，蒋昱会难过……”
蒋正峰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手掌抚上他的头顶，低声道：“不是你的错。你去找你哥哥吧，和他说说话，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们兄弟俩有什么小秘密要赶快说，不然我一会儿过去了要吃醋的。”
一脸严肃的说出要吃醋这种话的人怎么会这么可爱？顾长安被逗乐了，小小的抿着嘴角笑了笑，抱着花进了旁边的岔道。
照片上的男人笑眯眯的，像是认真在听人讲话。顾长安举着伞蹲在地上跟个蘑菇似的，摆弄着花枝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这大半年的事儿。说的口干舌燥喝着水润嗓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说了这老半天，居然都是高兴的事。陈浩、傅越泽、班里的同学，甚至连蒋昱都让他带着轻松说了一个遍，头一次没有向哥哥委屈求安慰，而是从墓碑的镜面上看到自己眉飞色舞的模样。
顾长安低头沉默了好半天，才伸了手指轻轻点了点哥哥的名字，轻声道：“哥，我现在很快乐。有了朋友，受欺负也会有人帮我，蒋昱也…….待我很好。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在的话就赶紧走吧，我不困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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