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西颜也仔细的看向那人，在她的面容寻找熟悉的痕迹，就在她即将要找到的那一刻。陈父以为她没想起来，就说道：“是叶阿姨啊。”
西颜连忙喊了一声。在她的记忆中，叶阿姨是个十分爽利的女人，怎么才五十岁来岁就显得如此老态龙钟。
叶阿姨应声道：“哎，你好啊，好长时间没回来了罢？”
西颜点了点头，找了一个常用的借口：“工作太忙了。”
“工作忙也要记得回来看看你爸爸妈妈，不然老人家太孤单了。”
西颜只是虚虚地应话。
叶阿姨说了两句后就颤颤巍巍地走了，仿佛一个王国走向了末世一般，在秋色渐浓的时刻，她暗自凋落。
俟叶阿姨走远了，陈父才捧起他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温吞吞的白开水，说：“她家阿森，你还记的不？”
西颜对于故乡这些人呈现出一种淡漠的状态，自上大学始，她下定决心在C市立足，就没有动过回来的念头。有些人是有退路的，可是她没有，但是父亲既然问了，她还是面子上得过去，就说了记得。
陈父淡淡地说道：“阿森去年加班猝死了。”
西颜猛然转首看见父亲，陈父的脸上的神情比天边的云霭还要浅淡些许。西颜的心却突突地跳了起来。
陈父接着说：“消息一传回来，老俩口去领回了阿森的骨灰，她就成了这副样子。”
西颜默不作声地听着，脑海中却在想象那悲凉的场景，心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很痛苦吧。
陈父道：“西颜，你也三十岁了。没有自己的想法才是不正常的事情。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就在想倘若，我手术失败了，就丢下了你妈和妹妹。少不得还要你费点力气。”
西颜道：“你说这个作甚么？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是，现在都是好好的。可是谁能担保没有个意外呢。”陈父放下玻璃杯，杯子底端在桌子上印下一院微不可察的水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苍老，像是院子里长的老桦树发出的树叶瑟瑟的声响，窸窸窣窣，听不分明。他道：“我如今也不要求你能回来了，也不要求你能结婚。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不太懂的，总之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两件事儿。”
听父亲说前半部分的话时，西颜难说是不高兴的，可听到最后一句，她心头陡然一凛，转目觑向父亲，静静地等待着父亲说的话。
陈父言道：“第一件事情，就是尽量保证身体健康，我和你妈从来没想着你建功立业、飞黄腾达，你能有现在这种生活，都是靠你自己得来的，爸爸妈妈想尽力都没法子。”
西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住父亲，在看向他的一瞬间，她明白了父亲口中说的妈妈不是指悦颜的母亲，而是西颜的生身母亲。她听到此处，眼眶一酸。淡忘有关母亲的记忆，是她筑起围墙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告诉自己不能太过于留念童年的温暖，那样会变得软弱。
父亲如今说的话恰似吹进了她心底的风，围墙再高，焉能挡得住风。
陈父再道：“第二件事儿呢，就是一旦你生病了，你身边一定要有能照顾你的人。看现在这情况，爸爸、妹妹都能去，但日后呢？你与徐泽斐分手，是一着烂棋。我看小徐那孩子是挺看重你的，闹到这步田地，再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你还是尽早另找一个人。”
他两件事儿说完，西颜也听完了，目光垂落至院子里的草地上，枯草衰黄，没有一点精神气。她和缓地说道：“爸爸，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你想到的恶果中去的。”
“但愿如此。”陈父过了良久，才似喟叹地说出这四个字。
陈母端着果盘过来，果盘上切着一牙牙的苹果，还戳着两根牙签。这是居家简略的做法。陈母面带微笑，说道：“来，西颜，吃点水果。”
西颜本不欲迟，而陈父亦在一旁劝说道：“吃点罢，也是你妈妈一番心意，勿浪费了。”
西颜只得以牙签挑起了一牙放到了嘴里。原本她与陈父说的话就到此为止了，陈母过来，她越来越尴尬，好似自己是陌生人，一不小心闯进了这个家庭，又好似她是一个累赘，不然，这里就是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
无名的情绪在心里煜煜地燃烧着，使得西颜的心里很是不爽气。她放下了手里的牙签，拣起手边的包，说：“爸妈，你们回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就先回去了。”
陈母道：“这么急着回去？”
西颜颔首道：“爸爸做手术的那会儿，我有好几天没上班，现在工作都堆得跟小山似的，我得回去把工作都处理才行。”
陈母又道：“吃个饭再走呢？我让悦颜回来一趟，你们姊妹俩也好久不见了。”
西颜敷衍地笑着说道：“不必了，她好不容易定下了心来学习，我就不打扰她了。爸爸刚回来，还是得多多休息。”
陈母还想再说点什么。陈父徐徐叹息，说道：“孩子要走你就让她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又道：“西颜啊，今年过年回家里罢。”
西颜站起身来，她不想给父亲承诺。她担心承诺太沉重，是她无法承受得。从前的那些愁绪不能像是云雾一样，风一吹就散了，也不能像羽毛一样，用手轻轻一拈，就能丢掉了。相反了，它们像是水流不断冲击着她内心得河岸，致使她时时铭记，却不会立刻表现出现。于是，她找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到时候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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