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尧握着刀叉不动，平静极了：“你再说一遍？”
慕宁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和您之间，就断了吧。”
“你考虑好了？”庄尧问。
“深思熟虑。”
慕宁的确是深思熟虑过了。
庄尧此人，床上也好，平素相处也罢，皆是绅士做派。方方面面细致入微，体贴温柔。
慕宁十八岁就跟了他，自然爱得全心全意又无法自拔。
可这个人宠他却并不爱他。庄尧在外面是三心二意，眠花宿柳。慕宁那时心气儿高，让庄尧宠得无法无天。他闯进聚恒的股东大会闹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过庄尧难堪，也砸碎过庄尧斥巨资拍卖回来的古董花瓶。那几个月，整个公司都让他闹得鸡飞狗跳。
在这漫长的十年中，像被庄尧温水煮青蛙一般，慕宁逐渐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择手段选了这条路。他成日里无心事业，委曲求全地留在庄尧身边，得到的却只有痛苦和折磨的叠加。
现在，他终于决定放弃，他不想再为庄尧活着了。
“庄先生，您看，我也不红。”慕宁很少喊他“庄先生”，一般都直呼其大名。只是如今生了离开他的心思，慕宁觉得还是客气一点好：“一个赔钱货，再续约，也是浪费贵公司的资源。”
庄尧问的根本不是这个。他看着慕宁，平静得接近冷酷的脸上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行。”半晌，庄尧道：“聚恒从今天开始，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见庄尧如此痛快，慕宁如蒙大赦，他蓦地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站住。”庄尧却命令道：“吃完再走。”
食不知味，坐立难安。
慕宁在饭桌前又端坐了两个小时。他等着庄尧细嚼慢咽，不疾不徐地从头盘吃到主菜，又上了甜点。庄尧听对面没动静，头也不抬，问：“散伙饭，不吃吗？”
慕宁勉强吃了几口。
他见庄尧不生气，也不恼怒，似乎早有预料。心想，这氛围哪像散伙饭呢，分明是断头饭。
吃完饭，庄尧直接离开了餐厅，连句话也没和慕宁说。上了车，司机徐平见慕宁没来，仍不发动。庄尧道：“不用等他，他不来了。”
徐平并无吃惊，又听庄尧道：“他的司机也不用等了。”
玫瑰花放在桌边，慕宁伸手摘了花瓣上的贺卡，打开来看。上面什么也没写，就两个飘逸潇洒的大字：庄尧。
嘁。慕宁讪讪摇头，将卡片放了回去。生怕谁不知道是您庄总送的呢。
孑然一人离开餐厅，慕宁站在门口等司机。寒风里傻傻站了十来分钟，他才想起来那司机虽替他开车七八年了，可车不是他的，司机更不是听他指示的。
这无情，倒真是庄尧的风格。慕宁无奈划开手机，借着餐厅的Wi-Fi下载了打车软件，搞了半天却不会用。
门童见他实在窘迫，替他叫了车。
刚一上车，司机立马认出他来：“你是不是，那个，演那个《生龙活虎》里面那个司机的啊？”
慕宁保持着明星风度，勉强一笑：“是我。不过，我演的不是司机啊，是主角的学生。戏里只是帮忙开车而已。”
司机大咧咧地回答：“嗨，反正也一直在开车嘛！有什么区别！对了，您去哪儿啊？”
慕宁报了地址，靠在椅背上装作闭目养神。避免再和司机老大爷再度交流。
慕宁到了家后，喝了一瓶红酒，什么都不想地倒头大睡。
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起。
慕宁趴在床沿看了看手机，聚恒的王牌经纪人安娜——慕宁解约前的经纪人，近几年带出了几个超一线，在圈内风生水起，人脉广达——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慕宁正要回电，突然听见有人咣咣咣猛砸他的大门。
慕宁拉开门，来人一身脂粉气香水味，一个熊抱就扑进慕宁怀里，发梢惹得他的鼻子一阵发痒。
“好小子，有志气！”安娜一拍慕宁后背，中气十足地夸奖道：“还当你打算给庄尧当一辈子金丝雀呢，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慕宁奇怪地问：“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了。”
“老娘辞职了！”安娜壮志凌云，大手一挥：“我安娜是什么人物，离开聚恒难道还不能活了？”
“是是是，大人物。”慕宁借势拍马。
安娜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你自己想不清楚，硬和庄先生死磕，你哪是现在这副光景啊。”
慕宁苦笑：“这话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也得听啊。”安娜有些怨怼地剜了他一眼：“你就是让庄总下了迷魂计。”
慕宁让安娜进屋来，一边走一边说：“可不是么？庄先生风流倜傥，多情又多金，我哪儿抵得住？”
安娜怕他说着说着又说到伤心处，连忙打住这话头：“话说回来，你胆子也是够大的，下家都不谈一个，直接就跟大老板摊牌了。听说庄总昨夜喊了一班子人去会议室加班，大发雷霆呢。”
庄尧这个人，慕宁实在是太了解了。绅士，风流，绝妙的经商天赋与眼光，那都是表象。真正的庄尧，其实就是个控制狂，占有欲奇高。哪件事，哪个人要不顺着他的意思来，那是要出大事的。
“要不他怎么喜欢养鱼呢。一条又一条，不闹不聒噪，圈在鱼缸里一辈子都出不来，乖乖供他观赏。”慕宁笑道：“他就这一阵儿脾气，过了就好了。”
安娜既敢称王牌经纪人，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在娱乐圈里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快字。当日早上，就在慕宁呼呼大睡的空档儿，安娜那边就已经把慕宁与聚恒娱乐不再续约的通稿发了出来。
聚恒娱乐那边的总发言人孙琪一大早接了电话，答记者问时，慢悠悠地回答：公司艺人多，规模大，还需些时间确认。言下之意，慕宁一个小明星，续不续约，聚恒娱乐并未放在眼里。
中午时分，记者在电影《迷雾》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逮到了聚恒传媒集团执行总裁，同时也是该电影的出品人，庄尧。
庄先生对着镜头，笑容得体，眼角几条纹路更添成熟风度。比起孙琪，他只给了慕宁寥寥六个字：“和平分手，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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