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盛南昭动作一滞，端着杯子走回屏幕前。
他看见钟瑜靠在墙上，听见钟成军糙着嗓子骂他。不知是什么玻璃器皿碎了一地，稀稀拉拉地散在钟瑜脚边。
“让你去打工！你干什么去了！钱呢？啊？”钟成军揪着钟瑜的衣领，抵着人往墙上撞，“你凭什么上学？你爹都没上过学，你上个屁的学！你能学出个什么东西？把你妈留给你的钱给我，全给我，听见没？”
钟瑜低着头没吭声，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颤抖地泛着白，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老子跟你说话呢！”钟成军手臂一带，钟瑜直接摔在地上。
盛南昭在钟成军的粗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钟瑜那一声近乎于无的低吟。
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在零星的玻璃碴子里挣扎了几下，最终蜷在地上没能站起来。
“少给老子装！每次打你你都缩成这幅怂样，你他妈怂给谁看呢？”钟成军用脚尖踢了踢他，“快给我起来！把剩下的钱掏出来！以后不用去上学了，出去打工养你老子去！成天糟钱，我生你顶个屁用！呸！”
钟瑜卧在地上没动，咬着牙抽气，锥心的疼痛里险些失去意识。
“还躺着是吧！我打不死你——”
盛南昭抬手关了录像，黑漆漆的屏幕里映着自己脸，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放空了半晌，脑子里嗡嗡地响。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喝了剩余的小半杯酒，把那上蹿戾气给压了下去。
下午六点，Levi回来了，见着盛南昭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盛南昭坐在吧台椅上看书，都没抬眼儿瞧他，“你怎么没给我带点儿吃的？”
Levi莫名其妙，“不是你自己说不用带的嘛？”
“……哦。”
夜色渐深，酒吧里陆陆续续进了人。Levi忙活起来，也顾不上他了。
盛南昭留意着正门和后门里进来的人，他留意着有没有钟瑜。他既希望钟瑜能来，又希望他不要来。
但看到那么弱小的身体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盛南昭的心连着眉都一齐揪了起来，头一回尝到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钟瑜看着各色各样的人成群地在眼前兀自沸腾，一时茫然，略显无措地站在原地，靠在身后的门上。个子不高，他的视野无法跨过这层屏障越到对面去。
没有一张面孔他熟悉，没有一个话题他听得懂，没有一个旋律他跟得进。
这酒吧明明这么大，却又这么小，小到他被困住，只有自己和脚下的这方土地。
盛南昭从吧台椅上站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心头煮水，他只看见钟瑜无助地环顾着四周。
“盛少？怎么皱着眉啊？心情不好吗？”他听到有人在旁边跟自己搭话。
那声音不好听，不清冽，不能让他的周身连着心坎儿一齐变得清净，不像酷暑夏日里的那口西瓜瓤。
他大概是魔怔了，他竟想听听钟瑜的声音。
钟瑜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盛南昭就站在自己面前。
“跟我来。”他牵起钟瑜的手腕。
钟瑜被他拉着往前走，一时回不过神。但手腕上温热的气息和紧实的力道，却都让他确定了这一刻，确定了这一刻的自己在干什么。
“这大晚上的，楼下什么人都有，乱七八糟。”盛南昭说道，打开公寓的门，把钟瑜带进来，“你一个学生，以后白天打工就行了，晚上你就学习吧。”
“好。”钟瑜点点头。
盛南昭玩味一笑，给他收拾出一张桌子，“就这儿吧，这张桌子以后给你学习用。带书了吗？”
“带了。”钟瑜说道。
“啧，不愧是学霸。”盛南昭拍拍他的肩，“坐吧，随意。”
钟瑜彻底安心了，拿出课本和习题，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了。
四楼很安静，酒吧上下仿佛两个世界。
盛南昭就半躺在那张单人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看他。书没看进去多少，钟瑜抠手的次数却一次没看落下。
踩着钟瑜合上习题册的那一刻，盛南昭道了一句：“十点半了，你回家还是留下？”
“回家。”钟瑜说道。
盛南昭微微蹙额，他就不明白了，钟成军都那么对他了，他还回家干什么？找打吗？
钟瑜又看了看他，发现盛南昭没再说话，就拎着书包准备走了。
走到门口——
“你书包那么重，拿手里不累吗？”盛南昭突然问道，“你怎么不背着？”
钟瑜愣在原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嗯？”盛南昭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笑容发坏，“人家都是背书包，你怎么是拎书包？”
“我……”钟瑜抬头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心脏砰砰直跳。
盛南昭弯下腰，接过钟瑜手里的书包。
指腹上的薄茧摩挲过钟瑜的手背，引得他下意识地颤了颤，匆匆低下头。
盛南昭把书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顾钟瑜作何感想，两手冷不丁抓着他的衣摆往上一掀，力度很大，速度也快，钟瑜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上衣就已经被盛南昭脱了去。
侧腰上条条块块的淤青和玻璃划痕，衬着钟瑜白皙的皮肤，格外刺眼。
盛南昭眉心一蹙，扳过他的身子，看见后背上一小片肿块，都已经近乎发黑了。钟瑜那时之所以站不起来，估计就是这里硌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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