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忽然随着火光，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种礼物，未免太寒酸了。”
我偏过了头，躲开了。光和热让我畏惧，黑暗方能够容忍我。
林修之沉默了一会儿。
“你听过一首诗么？”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如同戏剧中蒙骗少女的浪子。“你不能吟诗，”我亦低声说，“我已经过了听诗的年纪了。”
林修之笑了起来，那种裹挟在胸腔和喉管的闷响。他将打火机盖上，一切陷入黑暗，再突然打开，照亮一片小小的区域。
“那是关于三根火柴的诗，”他对我的抗拒置若罔闻，“然而我没有火柴，只能用它来照亮你的脸。”
那团小小的火焰被移至我的面前，副驾驶的空间如此狭小，以至于我无法躲闪。
“你知道那三根火柴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不。”我拒绝了。
林修之默默看向我，他的脸沉静如水，美得让人想要亲吻，又畏惧于此。他的嘴唇张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会抹着甜蜜的毒药。
他会说一个与爱有关的谎，天大的、男人生来就会说的谎。然而他会比别人更加高明，每一个听见的人都会相信。
我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恐惧，手足冰冷，又如此期待。放佛站在悬崖边上，一阵风就能将我吹下去。
林修之就是那阵风。
“第一根，”他微微停顿，眉目在火光中变得温柔缱绻，“是为了目睹你的容颜。”
“够了……”我从座椅上直起身转过头，他却从身后欺身而上，将火焰移到我的眼前。
这团弱小的，蓬勃的火。
“第二根，是为了得见你的明眸。”
我闭上眼，“林修之……”我叫他的名字，希望是呵斥的语气，然而语调听上去却在呻吟。
我抿紧了嘴，却忽觉暖意落到我的唇前。
“第三根，是为了看见你的双唇。”
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气息吹拂着耳畔，我蓦然睁开双眼，却见火光瞬间熄灭。
林修之抱住了我。
“为了回到黑暗里，将你拥入怀中。”
他贴着我的耳廓。
“这一切，我都想得起来。”
他亲吻着我的头发，我的侧脸，我的脖子或者其他什么位置。我在他的双臂间颤抖，发出细细的抽气声。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一遍一遍地默念着，把蠢蠢欲动的心脏不断按下去。我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林修之一把将我转过来，抵着我的额头，在握住我的肩膀，在黑暗中对我说。
“我爱你。”
我忽然听见一声巨响。
这并不是修辞，夜空中盛开的巨大烟花，不断从江水对岸汹涌而上。它们在广阔的幕布上拥挤着，交错着，在江面中投影出斑驳的艳丽的景象。我的手指按进了皮肉里，妄图维持一些理智的平静。然而我感受不到疼痛。烟火充斥着我的眼，巨响撞击的我的鼓膜，而鼻尖是他的气味，四周都是他的温度。
林修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向他。
他的脸在无数烟火的照耀下如此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眼中的光影。
我知道里面映着我的脸。
我哆嗦着抓住他的衣领，说不出一个字。我该调笑，该痛骂，该将一切视作游戏。
可我办不到。
我只想吻他，一千次一万次，然后在换气的间隙，逼他再说一次，我爱你。
真是可悲。在祁靛手中求而不得的感情，却在林修之的怀抱中，得到了圆满、
汹涌的情感将我淹没。我在波涛中窒息呛水，垂死挣扎，却不知它们来自何方，涌向何处。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爱他。
然而这是不重要的。
他说的都是谎话，诗也好，烟火也好，这些精心安排的桥段在舞台上被妥善表演，收获观众的眼泪与喜悦，掌声经久不息。他带给我绝无仅有的贴心哄骗，只为我而设下的骗局，不惜钱财与人力，将自己家人都网罗其中。
我再也不可能遇见这样的人了。
恍惚间，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祁靛的时候。
他穿过人群和低矮的小桌，灯光微醺，柔和了他脸上的线条，空气中弥漫着淡甜酒和食物的味道。祁靛来到我桌前，眼神冷清而温和，他注视着我，用同样冷清地声音对我说：“抱歉，我来晚了。”
不。
一切都刚刚好。
光线，气温，声音，长相。
我不可能遇见这样的人了。
林修之扳着我的下巴，耐心地吻我，倒显得我过于急促。我着急地去含他的舌尖，他却把我按下去。“别急，”他轻声说，“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太少了。
十二个小时，七百二十分钟。吻一次需要多久，做一次爱需要多久。爱一个人只需要燃尽三根火柴，黑暗中的相拥，又能有多久呢。
“闭嘴。”我扯着他的衣领，纽扣掉进了座椅底端、“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做？”
林修之眨了眨眼，他的睫毛扫在我脸上，带来躁动的痒。
“你太凶了，我会被吓软的。”
他装模作样，故作无辜。我懒得搭理，直接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他却握着我的手臂将我的手拖出来。
“不要着急。”林修之拿着我的手臂在半空中摇晃，又一次说。
我不禁气闷。
“林修之！”我有些忍无可忍，“你到底搞什么？硬不起来我来！”
我四处摸索着想要把他的椅子放下来，他总是过来拖我的手，我气得用力甩开他，却不想扬手撞在了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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