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见我所说的话，车辆的鸣笛声尖锐刺耳，就像刀片插入血肉。流动光亮中，林修之用他微眯的眼看着我。
我好像傻子一样在人行道上与他对视。看他头发边缘的亮线，看他敞开衬衣的阴影，看他靠在身体旁边的手臂。
我看他如同等待什么奇迹。
“你说什么？”
“没有。”
我快步走到他之前，这样他就无法看到我的表情。车辆不停地越过我，可是没有一辆会尖叫了，它们低沉地呼啸着，就像送葬队伍。林修之跟在我后面，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背上，宛如锋芒。但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与我并肩。
这可能是一条非常长的路。那时我的心情五味具杂，分不清是劫后余生还是怅然若失，或者两者皆有。我也不知道林修之是否是听见的，如果听见，又是否会是我想要的回答——我甚至不知道我想要如何的回答。我们只是沉默着，走过有着黑色阴影和橘色灯光的道路，我在前，他在后。
那时我心中充斥着自己的思绪，无法顾及他的心情，也不晓得他的心意。即使很久以后，即使又发生了无数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依然无法猜透，那一刻，他是否真的没有听见我的话；又或者他的沉默，到底有什么意味。我只能臆断，那段无话的夜路，会不会是他对我的，微弱的愧疚。
可我总在该醉的时候醒，在该醒的时候看不清。
我联系了张律师，想要套现一部分股权，用以购置房产、日常生活和投入公司。张律师给我传了一些大额交易的相关资料，并建议不要冲动出手。“现在发布了新条例，管理严格，希望您慎重行事。”
但我确乎没有非要不可的理由了。
这是很可笑的事情。我从小就希望可以跻身上流阶段，获得资本和平台，改变视野与人生。但我努力去做的事情似乎总是阴差阳错，我想得到祁靛的爱情，然后我离婚了；我想要开始自立，结果拿到了股份。上帝总是把我想要的东西延后给与，我拿着尴尬，又舍不得丢掉。
“我可以处理掉一些。”我回复张律师，“至于具体数目，我之后会告诉你。”
周日是王旭的上班时间，我去公司找他，想要和他面谈一下如果公司由我独立支撑资金来源，是否可行。前台处换了一个小姑娘，穿着合身的红色套裙，喜庆得有些扎眼了。“您找谁？”
“王旭。”
“您有预约吗？”
我失笑，这么个公司，居然还有模有样，“没有。”
“不好意思，王总出去了，您要等一下吗？”
小姑娘态度挺好，有理有据，我也不为难她，掏出手机给王旭打电话：“你在公司吧，我到门口了，人家小姑娘不认识我，来接一下呗大老板。”
小姑娘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王旭咚咚咚跑出来，跟个黑熊似的。“嘿，我们新招的，不懂事！”拉着我给人介绍，“这公司老总，许总，晓得不？以后别弄错了。”
“许总好。”
“你好。”我对她笑笑，跟着王旭进去了。走廊上碰到几个认识的员工，叫我许哥，我跟他们打了招呼。又多了些新人，呆头呆脑地看着我。王旭说：“要不给你整个办公室吧，你看这事整的。”
我说：“你这里有地方？”
“嗨，给你腾个地呗。”王旭办公室到了，十几平的面积，放一个硕大的横桌和两排沙发。“你是不是打算正式入职了，那总得有个地方做吧。”
我在沙发上坐下，“这事不急，”有人进来送了茶，我等他退出去，继续说：“我问你，咱们现在有多少资金是找人借的？”
王旭愣了愣，“怎么问这个？”
我端起茶杯，有些烫手，“我想了想，资金源头把在别人手里，总是不放心。不如我卖了股份，自己出钱，是赚是赔，都烂在一个锅。”
王旭看着我，我有些紧张，想喝口茶掩饰一下，奈何太烫喝不进嘴，只好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放下。
“你怎么突然想卖掉了？”王旭忽然问。
“是不是为了林修之？”
他一语中的，我脸上不免带了些心虚出来。王旭说：“你这是干什么？他没了钱，你就要给他钱？”
“我这是跟你说公司的事。”
“你少跟我说这些，公司又不是一两天，你偏偏到他来了就要卖股份，不是为了他是为什么？”王旭正色道，“按道理这股份是你自己的，你想留想卖我没有话说。但你卖了股份换钱给林修之，算个什么事？”
我插嘴：“我不是说都给他，这不是还有公司……”
“公司现在不差你的钱！！”王旭吼了起来。
“老许，你脑子坏了吗？他有钱的时候，你跟他闹一堆破事！现在姓林没钱了，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过日子？！你之前跟祁家折腾不休，还不是钱闹得？钱它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根本就玩不转，钱和感情搅和起来能有什么好事？你不就是被钱搅到离婚了吗？”
王旭嘴皮子利索，劈头盖脸给我一阵教训。我先是愣了神，后被拱出了火，“你一直都这么想？”
我信任王旭，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过了他的手。他从来不评价对错，但凡我找他帮忙，没有不出手的。如今说些这些话，我才知道他一向是看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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