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莺莺约我在一个咖啡厅见面。我先到了，半个多小时候后，莺莺姗姗来迟。
服务员问她要喝什么，她说：“有牛奶吗？”服务员为她点好单，倒了一杯水。她拿着杯子喝了一口，又用纸巾按了按嘴角。
“不好意思，我要等王旭走了才能出门。”莺莺向我道歉，她脸上没有什么妆容，只头发梳得还算仔细。我同她并不相熟，每次见她却都是光鲜亮丽，眼下失了靓丽颜色，倒显得有些憔悴了。
“出什么事了？”我单刀直入地问。
莺莺叹了口气，双眼抬了又落，我心急了大半宿，早没有耐心。“要是你不说，我便直接找王旭。”
“别！”莺莺连忙开口，“他都瞒着不让你知道，要是晓得是我同你讲，非跟我大闹一场。”
“可是许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崔莺莺既然同王旭结婚，自然晓得我们那档子买卖怎么回事。王旭带她去公司，上上下下都叫她一声老板娘，所以她也常去，不能说对公司业务清清楚楚，出了什么大事也瞒她不住。
“……那头的债主不晓得出了什么差错，逼着公司连本带息地将钱全都还回去，这怎么拿得出来！”服务员将热牛奶端过来，莺莺停顿了一下，低头擦了擦眼角。
原是资金源的问题。
我们这摊子最开始拉起来的时候，无非是叔伯阿姨伤口饭吃，掏点体己，给我们做本金。那才多少钱，我们很快开始接触一些机构或者个人，这些来源就很复杂了，他们对我们要求高额的回报，以此来满足他们的客户。
合约在这种地带总是很单薄的。
我想处理股份时，曾跟王旭提过由我来做资金来源，但他拒绝了，不想没过多久就出了事。我安慰了莺莺两句，叫她不要担心，“如果是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许哥，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莺莺轻抚胸口，“这么些天，我连觉都不敢睡，只怕王旭回不来。”
“你知道具体的数字吗？”
莺莺说了个数，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约莫得把剩下的股票全抛了才能抵得上，一时间竟然不晓得房子的钱拿不拿得出。莺莺看我脸色，“许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钱上有问题？”
又说，“我妈妈那里还有十几万，只是杯水车薪。”
我有些好笑，“这些钱抵得了什么，放心，我来想办法，只要大头还的上，其他的事情应该可以商量。”
莺莺笑了，“还是许哥你靠得住，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是……王旭那边……”她吞吞吐吐。
“这件事我会跟他处理的，你不用担心了。”
“不不，许哥，不能跟他说。他的脾气你知道的，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要是晓得我们插手，非要闹得跟我离婚。”
“怎么会呢，他这人再倔，对你还是一心一意的。”
“求您别告诉他！”莺莺再三恳求，“即使要说，也等尘埃落定吧。他这么要脸的人呢，一定不会让你出钱的。”
我不太认同莺莺的说法，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计较这点脸面呢？可我想了想王旭之前强烈反对我出钱的事，一时间竟然也不好反驳了。
“那好吧，横竖我准备钱也要一些时间。”
这事说来挺大，可好在我有方法，便也不值得太着急了。另一方面，虽然损失了大笔金钱，可或许是因为这笔钱总没有进过我的账户，失去也不觉得非常痛心。祁家的股份我拿得莫名其妙，总像是抱着别人的东西，如今一了百了，倒痛快了。
大概一个人总是不能拥有不属于他的东西，譬如钱，譬如爱。
我给张律师打了电话，请他帮我找到股权受让方，他说：“既然您已经决定，那我就着手了，只是若您要得急，价格上怕不会太好看。”我说无妨，若有买主，价钱好商量。
我走向超市，想买点菜拎回去，远远得瞧见一个小丑踩着高跷吹气球，背后金碧辉煌，正是一家金店做活动。我心里一动，走进了店。柜台后穿着黑色制服的小姑娘问：“先生，您想看点什么？”
我来不及回答，她便积极地开始推销，“送长辈的话，这款镯子很受欢迎；要是同龄，送项链或者耳坠都不错。或者看看金条？今天特价！”
她一张涂了口红的嘴上下翻飞，我忍不住打断她：“我看看戒指！”
小姑娘愣了愣，继而盈盈一笑，“这边这边，我们钻戒也打折！”
“不用钻戒，”我又打断了她，“素的就很好……有男式的吗？”
小姑娘在柜台后转了个圈，给我推出一个盛满戒指的绒布盘。
“这些都是哦。”她小心地拿起两个给我比划，“这是对戒，也有单独的。不过男式都长得很相似的，所以两个单独的放在一起也会很合适。”
“哦……”我也慎重地拿起戒指，试着套了套手指。
“什么型号都有的，如果不晓得大小的话，可以用线圈一下对方的手指。内侧可以刻字，免费的。”
当年我和祁靛结婚的时候，连戒指也无。如今第一次购买，被小姑娘一套接一套的说辞弄得慌慌张张，好似第一次上课的学生，恨不能拿个本子记。她看我有些愣，忽然说：“祝你新婚快乐。”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
“没有没有……我想买戒指，去求婚。”
这件事我想了好多天，试了好几次，总是无疾而终。干脆拿着戒指，直接套进林修之的手指，就算话说不出，他总能明白我的心意。
“买了戒指，就一定会求婚成功的！”柜台后的小姑娘发出斩钉截铁的断言。
金店里光线明亮，金银珠宝反射着耀眼的光辉。每个人的脸上都如此蓬勃而憧憬，幻想美好的未来，幻想富裕与幸福。“我要这两个。”我迅速地拿了两个起来。
“是要什么尺寸？”
“就这两个。包起来，我直接拿走。”
我没有量过林修之的手，但是我摸过无数次，也被触碰过无数次。我记得他突起的骨节，记得有些硬的指尖，记得直挺的指骨。它们造访过我曾经经历或者不曾经历之处，给我带来恐惧、温暖、伤痛与战栗，我不会将它们错记。
我为什么会如此坚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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