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本应是城市中的人流渐渐稀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着过年，不少住院的病人但凡感觉身体能抗得过去的，都选择出院。充满疾病和疼痛的医院在一般人的传统观念里依然是不吉利的地方，逢年过节，最好还是不往医院沾晦气的好。
所以，以往到了这个时候，医院本应到了一年之中最冷清的时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打破了这样的冷清。
芮忱和齐骧都不在呼吸科工作，在流感来临之际，看着越来越多的病人往同事的科室里涌，因为自己的病人纷纷出院而略显清闲的他们已然有了些隔岸观火的意思。
随着春节假期的临近，这样偶得的清闲本应让家里的氛围变得轻松一些。
不过，一切轻松的氛围都在傍晚下班后，芮忱和齐骧一起逛超市买年货时，结束了。
得知芮忱接了一台定在年廿九进行的whipple，齐骧从结账开始，就没再和芮忱说话。
芮忱知道齐骧生气了，表现得那么明显，想不知道很难。
可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芮忱很知道刚开始生气时的齐骧是一个吹气过于充实的气球，贸然安慰和哄劝只会让气球爆炸，芮忱只能等着这个气球慢慢地蔫气。
回家后，芮忱独自张罗晚饭。
齐骧见他没有改主意的意思，烦躁的心情愈演愈烈。
他险些叫到了外卖，奈何随着春节的临近，平日里穿街走巷的外卖员们都纷纷回家过年，下了单后的外卖单迟迟没有人接单，他最后只能把订单取消，等着吃芮忱做的芝香咖喱焗饭。
焗饭放在烤箱里烤，需要一段时间。
芮忱利用这段时间回书房查资料、看病历，反复研究那位病患之前的会诊记录。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重重地关门声，回头一看，错愕地发现齐骧似乎在不久前进过书房，可惜他太认真，没有听见齐骧的脚步声。
为此，芮忱的心里过意不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电脑中的文档一一关闭。
不通风的房屋里，满溢着芝士浓郁的奶香。
芮忱惊讶地发现焗饭还没出炉，看样子齐骧刚才不是为了叫他吃饭。
得知自己错过了一个可以和好的机会，芮忱不免有些内疚。
齐骧坐在餐桌旁划手机，芮忱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的身后，往他的手机屏幕瞄。
见齐骧正看着两天前的那条伤医新闻，芮忱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本打算在此刻化解矛盾的念头也因此憋了回去。
等到焗饭出炉，芮忱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出苦肉计——不戴隔热手套拿饭，这样烫着了，齐骧肯定着急。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对一名外科医生来说，双手太重要了。他不敢也不应该冒这样的险。
芮忱戴着隔热手套把两份焗饭端上餐桌，齐骧已经将隔热垫摆在桌上。
为了缓和无人说话的尴尬气氛，芮忱打开电视机。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芝香满满的焗饭，正想提醒齐骧小心烫，抬头已经看见齐骧往舀出的焗饭上吹气了。
芮忱无可奈何，只好低头默默吃。
“于沛靖真惨，好不容易拿了编制，就遇上流感。”齐骧突然说。
闻言，芮忱惊讶地抬头，发现齐骧正看电视新闻，便扭头看电视。
芮忱这才发现电视报道里提供画面的医院正是自己所在的医院，但电视台什么时候去取景采访的，因不是采访他所在的外科，所以他没有得知。
于沛靖是芮忱的学妹，比他小很多届，芮忱毕业时，她才入学。
两人在校期间压根没有见过面，理应摊不上这份校友情谊，但因为于沛靖和齐骧是同乡，实习期间就因着认识宋雁的缘故和他们一起回湘潭参加义诊，所以等到她来芮忱所在的医院，芮忱便和她走得近一些。
芮忱唏嘘道：“没有办法的事，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流感的高发期。幸好不是什么不知名的新型感染病毒，否则更要闹得人心惶惶。”
“就是，本来就够人心惶惶了。”齐骧不咸不淡地说。
芮忱闻言讶然，知道他说的不是流感，不免心虚。
齐骧看他听了以后像缩头乌龟一样闷头吃饭，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芮忱听得头皮发麻，冲他讪讪发笑。
笑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惜齐骧知道他是死性不改，所以面无表情地回视。
芮忱更窘，只好继续低头吃饭了。
再这么下去，会影响芮忱做手术的心情吗？齐骧不确定。
齐骧非常相信芮忱的专业性，站上手术台的芮忱永远沉着冷静，让齐骧一度觉得他甚至可以胜任战地医生的职业。
所以，哪怕知道三天以后就要做手术，齐骧依旧放肆地表达对芮忱做出这一决定的不满。
齐骧对此没有任何愧意，他甚至有一份认为仅此而已远远不够的委屈。
能折磨芮忱是好的，否则芮忱什么时候能够体谅他的心情？所以，齐骧当然一点儿也不惭愧。
而他的委屈在于，在于他深深知道芮忱就算能够明白他的这份心，下次、下下次，还有以后的无数次，芮忱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当初笑说芮忱这毛病再过五十年也改不了，那么五十年以后呢？
现在还剩下多少年？他能看见芮忱的改变吗？
“刘主任，您说的情况我了解，相似的状况我也遇见过。可是，以我的专业知识判断，张威他确实不存在任何精神疾病，至于他的心理是否健康，这得交由专业的心理医生做评估。我没有办法出具那样的证明。”齐骧试图按捺自己的情绪，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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