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刚刚升起，初三的孩子们却开始了第二轮晨读。
柏乔走在教学楼下，听到楼上传来的每个班齐背古文的声音，一个个班的孩子扯开嗓子，宛若赛歌会。
两人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内回响，不过这声音也只有他二人可以听到。
一阵轻快的音乐声传来，伴着踢踏的脚步声。早读结束了，三三两两的学生拎着水杯走出教室。
“初三四班，就是这里了。”郑暤看着墙上挂着的门牌号说道。此时有一学生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走出门外。
“直接开始回溯吗？”郑暤扭头，看向背后的柏乔。
“不急，先在现实里找找线索吧。”
五分钟一过，上课铃打响。
一位戴着红框眼镜，拿着厚厚一沓教案的女老师走上讲台。
“Good morning，everyone.”
“Good morning, Miss Zhang.”全班同学起立鞠躬，站在教室正中的柏乔甚至觉得这问候声可以用声势浩大来形容。全班孩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来，一把把嗓子都透露出蓬勃的生命力。
随着老师“sit down, please”的话音落下，全班同学稀稀拉拉地落座了。
郑暤一一扫视这些青春稚气的面庞，眉头渐渐拧起。
“有什么不对吗？”柏乔站在他身旁，问道。
“是有些不对的地方，”郑暤说完停顿了几秒钟，接着道：“按说班里刚有一位同学自杀了，班里的气氛不见消沉，反而很……有活力？袁梓鸣的病房里不是有很多班里同学写给他的信吗，再加上他的性格，应该和班里同学相处的不错吧。那为什么感觉这些人丝毫没有受影响？”
“Please turn to page……”书页哗啦哗啦翻开的声音响起。
“不，是受了影响的。”柏乔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沉闷压抑的空气里忽然闻到了血的味道，会让人兴奋才对。”
郑暤闻言，屏住了呼吸，盯着一张张隐藏在书山书海后的青春面容，那是一张张野性未脱的嗜血的动物面庞，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在野蛮生长。
不愧是省重点中学，初中的英语授课是全英文的。
郑暤看着女老师的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是在讲什么叽里呱啦的鸟语，慢慢他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一张开合的鲜红的嘴。
正当郑暤上下眼皮的战役处于胶着状态时，女老师一句话，平地一声雷般炸响。
“…okay, can you answer this question, Jackson”郑暤的视线顺着女老师的话语疾驰而去。
“I think……”一清朗少年起身，不疾不徐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郑暤站在他的书桌前，瞅了眼桌上平摊着的作业本上的姓名——李奕侨。
郑暤注意到，李奕侨桌面上堆着的不仅仅是教辅书，一本中英对照的拜伦诗集躺在小山一样的书堆的顶端，他的视线顺着一本本课本或教辅下移，还有一本济慈诗选被压在山下。
郑暤将这一发现告知了身后的柏乔。
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怪不得袁梓鸣给这小子写英文情诗。”柏乔不屑道。
郑暤站在李奕侨桌前，盯着他缓缓落座。
李奕侨落座的那一刻，眼里的光彩顿时熄灭了。掩避在书堆后的眼神，是一片无所适从的落寞。
教室里灼灼的目光连成一片，燎原的火势冲天而起，唯有李奕侨目光里的火种熄灭了，成为火海中一片陷落的孤岛。
这一幕映在郑暤的眼里。然而，郑暤的目光不及之处，另有一片孤岛。
教室靠窗的角落里，马轩昂握笔的手不断颤抖，眼神飘忽，即使暖气在他身后源源不断地输送热量，他依旧觉得如坠冰窟。
铃声一响，上午的课结束了。由于初三学生下课时间早，最先吃饭，于是他们不用着急冲向食堂。
三两男生簇拥着李奕侨，几人走出教室，有说有笑，看得出李奕侨平时人缘很好。
教室渐渐空了，只有几个分外用功的学生坐在教室里，一边看书一边啃面包。
郑暤回头，目光正和坐在最后一排的马轩昂对上，郑暤心头一凛，惊觉马轩昂其实看不到自己，只是目光放空罢了。
这个学生或许有蹊跷。
还没等郑暤走到马轩昂身前，他就捂住嘴一副欲呕模样冲出了教室。
半小时后，午自习开始。那个座位上还是没有人。
值日生擦过的黑板光可鉴人，只有左下角一处字迹没有被擦掉。
应到：53
请假：1
此时，一戴着眼镜的小姑娘走上讲台，将那个1改成了2。
“怎么样，刚那个冲出教室的学生回来了么？”柏乔问道。
“没有，大概是请假了。”
教室里很静，只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不时响起。笔掉了，一页很长的卷子翻过了。
柏乔听着这些声响，闭上了眼睛，彷佛一睁开眼就能回到初中，回到那个他出国前唯一有些许温存记忆的地方。
没准睁开眼就能看见光，没准这一切都是一个很长的噩梦。
然而，郑暤的声音响起，柏乔飞快的睁开双眼，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
“现实世界或许找不到其他线索了，在这里回溯看看吗？回溯的地理范围刚好能涵盖整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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