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你愣着干什么,不走吗?”柏乔走在C市的街上,回头望郑暤,说完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郑暤站在原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那老人的孙子在哪里关着?”
这天一大早,两人讨论了老人的怨灵会身在何处,最终一致认为老人会徘徊在他犯了罪的孙子身边。于是,他们两人再次来到了C市。
“资料上不是有老人的家属姓名吗,我搜了下他孙子的名字,网上新闻挺多的,少年反杀黑社会案件。”柏乔说着,晃了晃手机。
郑暤没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
柏乔却直直盯着他,再次开口道:“不过还挺巧,他孙子犯事和我们死亡是同一天。还在同一个城市,你说巧不巧?”
郑暤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活像一尊石头。
柏乔咬咬牙,道:“而且你们住的也挺近……”
这时,郑暤却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他打断了柏乔,说道:“既然知道了他孙子关在哪,我们就快点儿过去吧。”
柏乔深吸一口气,跟上他。
城南某看守所。
“感觉到了吗?”
“嗯。”柏乔答道,他抬头望着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们都感觉到了,老人就在这高墙铁门之内。他们隐藏了气息,前往了老人怨灵所在的位置。
一牢房内。
柏乔几乎认不出那少年了。青灰色的胡茬从他削瘦的下巴上冒出,原本清爽的短发被剃光了,只剩一截短短的发茬,在他的头皮上支楞着。整张脸灰白而斑驳,像受了潮的墙皮。
而老人正在他身边守着,仍旧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白得发黄的眉毛耷拉成八字。
老人看得见少年,少年看不见老人。
“老人就在孙子旁边。”柏乔从狭小的窗口看进去,说道。他身后的郑暤嗯了一声。
接着,老人猛地抬头。此时,两位渡灵人站在他身前。
“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柏乔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郑暤的反应,却见他冷静如常。
老人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而他的孙子看不见这一切,只是依旧窝在角落里,头靠着墙,像个死人。
“您听不见吗,我说您得跟我们走一趟了。”柏乔提高了音量。
而这时,老人却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郑暤。接着,老人四肢并用,扑到了郑暤身前。
老人握住郑暤的左手,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您是郑暤吧?”
戴着口罩的郑暤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波澜不惊,说道:“您认错人了。”
“虽然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但我不会认错的,不会认错的……”
郑暤只是俯视着老人,不发一语。
老人看着他,突然跪下了,就要给郑暤磕头。郑暤连忙俯身,搀住老人。
浑浊的泪水淌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老人连哭带嚎,说他孙子对不起他,说他孙子只是一时冲动,说他们全家都对不起他。
“您别说了。”在老人干嚎了半天后,郑暤终于开口道。
老人抬头看他,一丝喜悦从他的脸上浮现。“那您是原谅我孙孙了?”
郑暤不答话,眼里往常的神采消失了,此时他的那双眼睛黑不见底,无底深渊一般,一点儿光都透不进去。
在旁边看着的柏乔突然觉得一股寒气袭来,他从未见过郑暤有那样的眼神。
“您说您现在也在地府当上官了,吃上吃公粮了,这待遇在人间修多少年也修不来啊!也算因祸得福了是不是?”老人急切道。
郑暤无甚反应,在旁听着的柏乔却深吸一口气,顿觉自己的肝火蹭蹭往上冒。
老人看郑暤不作答,转变了劝说方向,道:“那您不原谅我孙子也是应该的,他误伤了您一条命,他该死,该死。”老人说着,抽起了自己的脸。
郑暤皱眉,拉住了老人的胳膊。“您别这样。”
“那您能不能看在我这老头子孤独惨死的份上……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您答应了之后,我马上跟您们走!”
郑暤点头。“您说。”
老人转了转浑浊的眼珠,道:“您能不能在我孙子面前现个形,就说您原谅他了……哎我知道您不可能原谅他的,您就骗骗他好不好?”
郑暤不说话。
老人又是掬了一把老泪,哭道:“我孙子才19岁啊,他还这么年轻,他这个坎要是不过去,今后可怎么办啊……”
郑暤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老人继续坐在地上哭闹。
此时,柏乔却冲过来,一把将郑暤扯到门外的走廊上。
柏乔揪住郑暤的领子,将他甩到墙上。两人四目相对,柏乔恶狠狠地盯着他,却发现郑暤看向他时,眼里不再是黑不见底了,只是那双眼里闪出的情绪,宛若一把尖刀,深深扎进他的心脏。
一股无名的暴躁、愤怒以及其他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柏乔的思维,他死死揪住郑暤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该不会要答应那老头儿的要求吧?”
郑暤却垂下眼,回避柏乔的目光。
“呵,”柏乔偏过头,嗤笑一声。“你真是个好人啊!别人一刀捅死你,你死了在地府不得超生还得到人面前说你原谅了他!”柏乔一字一顿道。
“诺贝尔怎么没有老好人奖呢?舍你其谁啊!”柏乔用力甩开了郑暤的衣领。
同时,郑暤握住了他的手腕,直视着柏乔的双眼,道:“我没打算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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