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玻璃碎了满地，鱼鳞一般，映着清冷的月光。呼啸的夜风从洞开的窗户荡进来，呜呜风声在柏乔耳边回响。
“阿嚏。”柏乔打了个喷嚏。
郑暤看了眼一地的碎玻璃，对他说道：“你别动，等下。”
几乎是瞬间，郑暤去而复返，他从柏乔的卧室里拿出了一床被子，盖在柏乔身上。
柏乔仰着头看他，全程一动不动。
“别着凉了，你现在会感冒的。”
“哦，那是谁把我家玻璃弄碎的？”
郑暤无奈，道：“不是你挂的那个符吗？”他看了看地上已被烧毁的护灵符。
郑暤说着，从厨房取出了扫帚簸箕，开始清扫地上的玻璃渣。
柏乔只是看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所以，你不打算回来了么？”柏乔道。
“什么？”郑暤扭过头，一时无法跟上柏乔跳脱的思维。
“我是说，你那什么，杀完一百只鬼后，不打算再回人间续阳寿了吗？”
郑暤手上的动作停下，沉默了。
柏乔也没再说话，只是往后一倒，躺在沙发上。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月亮。
嗡嗡声在室内响起。
“你的手机响了。”柏乔说道。
郑暤嗯了一声，继续清扫地上的玻璃渣。等他将玻璃碎片尽数扫进簸箕里，倒进垃圾桶后，才拿出手机看了眼。
“我要走了。”郑暤走到柏乔面前，蹲下，平视着他。
“你胳膊上的伤还是要去医院处理一下。”郑暤掀开柏乔身上盖的被子的一角，看了看他手臂的纱布下渗出的丝丝血迹。
说完后，郑暤正欲起身，柏乔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回来吗？”柏乔问道。
郑暤看着他，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翌日早。
柏乔又闻到了熟悉的医院消毒水味，他睁开眼，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柏乔试图坐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只好又躺了回去。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柏家康走了进来，她见柏乔醒来，急忙去叫了医生。
片刻后，医生护士脚步匆匆地来到柏乔的病房，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位警察。
“抢劫？”柏乔疑惑道。
经过一番交谈后，柏乔才明白自己是在大街上被人发现的，他当时已经陷入了昏迷，手臂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
但柏乔没有任何有关昨晚的记忆。在他仅存的记忆中，他下飞机后直接回到了家中，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回到家中后有没有再次出门？比如去便利店买东西之类的。”一位穿了一身黑灰色的警察一手拿着黑皮小本，一手握笔，问道。
柏乔皱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想不起来了……”
站在一旁的医生说患者有轻微脑震荡，会出现记忆丧失的情况。
警察点点头，合上了本子，对柏乔说：“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送走警察后，医生又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之后病房内便只剩他和柏家康两人。
柏家康坐在他的床旁，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是周几？”柏乔问道。
“周一。”柏家康答道。
“那您不用……上班么？”柏乔扭过头，看着柏家康疲惫的面庞。
柏家康摇摇头，说她跟单位请了半天假。
“其实我自己呆着就行了，这次又不是什么大伤，而且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柏家康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过小乔，你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昨天凌晨接到医院的电话，简直要吓死了……”
柏乔摇摇头，而后又笑了，脱口而出道：“您放心吧，绝对不是黑社会找上门来勒索抢劫的恶□□件。”
这话说完后，两人都愣了。
柏乔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真的不记得，那么如何判断不是勒索抢劫？
但他真的没有任何昨夜的记忆，他强迫自己回忆时甚至会感到头痛欲裂，但他为什么能脱口而出这并非抢劫勒索的恶□□件？
柏乔不解，他身旁的柏家康只是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
朝阳初升，淡金色的光辉从楼宇上方蔓延出来，斜斜的光束照进柏乔的病房，也照进他窗明几净的家。
郑暤捏扁最后一个陈尸在柏乔家地板上的啤酒罐，随手一扔，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捏扁的易拉罐精准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他走进了柏乔的画室。
画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是一片漆黑。
啪嗒一声，郑暤按亮了房间的灯。
不带一丝偏色的自然光洒下，郑暤看到，画室里陈列满了他的画像。
或者说，以他为原型创作的画。
画室的正中央，是一副足有两米长宽的画。那幅画上，他以耶稣受难的姿势被钉在十字架上。他的右半边身体被火舌侵蚀，伴着张牙舞爪的火焰的是面目可憎的恶鬼，那些鬼正用獠牙或利爪撕扯着他身上的皮肉。而他的左半边身体，却生出了一只洁白无暇的翅膀。
郑暤走近那幅画，注意到画中人的左手腕上有一颗小痣，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有颗痣。
那画上的人和他太像了，几乎是每一寸肌理，每一尺骨骼结构都和他一模一样。这让郑暤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走进画里，被钉在十字架上。
郑暤深吸了一口气，他将那幅画轻轻拿下，放进画筒里，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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