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回川忍不住回想,中考结束后那个漫长的暑假到底有哪里不对。
哥哥拿着五中的入学通知书丢在他桌上,纪回川迅速放下游戏手柄扭过头去看,开始只是很无所谓地一扫,读完红色封皮上那行字后他停顿了一秒,语气惊讶:“五中?”
凌长意倚墙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他乌溜溜的脑袋默不作声。
“它录取线不是六百多吗?我都没报这学校。”
“对啊,”凌长意一点头,“交择校费凑合让你进的。”
“交了多少?他们不是说一分几千吗?”纪回川仰头问。
凌长意一本正经:“也不算多,按照咱们家的情况,也就是倾家荡产的地步。”
纪回川:“……啥?”
凌长意笑了笑,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骗你的,你这个算走后门塞进去的,用了一个美术生的名额,反正你也考不上什么正经大学,要不走特长试试?”
“也行吧,”纪回川也没多想,胡乱一点头,却说,“五中离附中高中部是不是很远啊?”
凌长意正要出去,听到他问,伸向门把的手停在半空,“嗯,”他迟疑了一下才缓慢地说,“我不去附中。”
“啊?”纪回川一愣,“为什么?”
凌长意侧过身看他,也不解释为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纪回川:“之后三年你就得在我眼皮底下过,做好心理准备啊,别一天到晚招猫逗狗净瞎玩,能做点正事吗?纪回川?”
纪回川往后一仰,两手夸张地捂住耳朵,两眼瞅着哥哥故意闹他:“you see see you one day day!你说我的时候特别像什么你知道吗?”
凌长意冷淡地瞥他一眼:“傻子。”
冬日暖阳高挂,不经意间望过去时亮得晃眼,实在不像个冬天,只有北风依旧凛冽,站着听它咆哮一会儿就冷得受不了,想把裸露在外的皮肤的每一寸都遮得严严实实。
彭鹏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头埋进羽绒服里,他冷得快要受不了了。
也呆不下去了。
中午饭点,食堂门口人来人往,大家都成群结伴,热热闹闹的。只有那两个人隔着几步距离对视,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彭鹏两手揣兜用肩膀撞了撞乔山海,小声说:“怎么想都是凌长意比较委屈,他气什么啊?”
“你懂个屁。”乔山海直截了当。
没等彭鹏炸起来,他一手摁住他,向凌长意做了个手势,告诉他:我俩先走了。
凌长意朝他一点头,心里浮起一丝微妙的荒诞感。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毫无征兆地突然传开,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他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喜欢争强好胜的年纪,平白把自己难堪的一面坦露出来供人指点评论,谁受得了?这也太难看了。
可看完钟情给纪回川发的那一段话,诧异只是一瞬间,就连纪回川问他“都是真的吗”,他心里都没有更多的愤恨不平,只是轻巧一点头,淡淡地说:“差不多吧。”
纪回川都快气炸了,凭什么啊!去他妈的亲爸亲妈、血缘关系!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你就让他们这样对你,一句怨言都没有?你还能跟没发生过一样维持这种狗屁的表面和平,爸妈这两个字你还能喊得出口?
我哥是什么傻.逼品种的乖宝宝!
凌长意微微叹了口气,冰凉的手指攥住纪回川的手腕,对他说:“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当然懂纪回川的意思,到底不就是一句:这你都能忍?
他不能,现在不能,之前也不能。
所以他刚上大学那一年就早早独立,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和他爸妈,也和纪回川。
就好像是心照不宣的答案,整整四年谁都没有回过家,谁都没有联系过谁,所谓母子兄弟,血浓于水,原来也不过是这样浅薄的一层联系,说没有也就真的看不到、不存在了。
只有中途一次他半夜骤然梦惊,三分钟后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看着那种数字,他毫无理由地觉得,这是纪回川。
纪回川那个时候已经成了个小偶像,凌长意时常能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偶尔还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话。还挺好玩的,凌长意心想,毕竟他弟弟原来可是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孩儿。
他没问纪回川从哪里知道他的号码,两个人在夜里沉默着,断掉的线在虚浮的电流中若隐若现,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个夜那么长,他才听到纪回川的声音,他说:“妈妈死了。”
凌长意脑子“嗡”地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断掉的线头,它真的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虚空之中。
凌长意在路上就放开抓住纪回川的手,没走几步又被他不依不饶地攥住,抬眼望过去,纪回川强装出凶狠的眼神,一副“别糊弄我,我才不信你”的样子。
他带凌长意去了艺术楼顶层一间旧画室,去年改换了更大的新画室,这里就没什么人来了。
凌长意看着他颇为熟悉地从旁边一株缺水缺得半死不活的吊兰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开了画室门锁。
厚重的窗帘遮得室内一片昏暗,透过稀疏的几缕光线,凌长意打量着这间空旷的屋子,这儿有过的东西都搬去新画室了,只有贴墙的木柜子顶上还放着一堆不用的石膏像、花瓶,还有一瓶八成满的百事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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