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意过去的时候徐凯没在办公室，邻桌的女老师让他先坐下，嘴上说着小徐去印刷室应该也快回来了，转头就和别人聊开，没完没了地说着自家儿子婆婆的闲话。
他无事可干，目光漫无目的地办公桌溜了一圈，绕过教案、课本、各色辅导书、笔筒上的便利贴和拆开一半的饼干包装袋，最后停在电脑上。徐凯走得挺匆忙，桌上电脑屏幕依旧亮着，excel表格填得密密麻麻，上面的数字是整个年级的数学分。
鼠标滚轮往上走了几圈，没等他见到自己的分数是不是和预料中的一样，徐凯抱着一大沓试卷风风火火大步进来，手上东西还没放下来，见到凌长意先皱起眉，问道：“你来干什么？”
凌长意松开手，很快站起身，也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过来的？”
徐凯“啧”了一声，念叨了句“这些人怎么传的话”，便冲凌长意一招手，示意他把试卷接过去，“寒假的数学作业，你先抱回班里，让课代表数出咱们班的份，再往别的班传。确保人手一份啊，开学回来谁跟我说没有，看我不削死他！”
凌长意点头，正要走，徐凯在他身后“哎”地叫了一声，死心不改地问道：“纪回川他校考什么时候结束？”
“就算央美校考开始得早，考完也要二月底。”凌长意侧过头，开玩笑说，“赶不上做热乎卷子啦。”
“行吧。”徐凯大剌剌一摆手，让他走了。
期末考的分是在第二节晚自习出来的，一群人蜂拥过去看，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同时，也结结实实被凌长意的分数惊了一把。
第一次联考结束时，他们还在猜谢一心有没有可能把她和凌长意的差距无限拉近，甚至逼近到0的地步，可他没给谢一心这个机会。
大概是为了让苦逼学生们都过个好年，期末的题目大都出得中规中矩，没有先前那种过分刁钻、为难人的，大家的成绩都一样是一派花团锦簇，格外好交差。但这样其实更不好拉开差距，谢一心的分数依旧稳定，可第一名的凌长意再次甩开她近70分……
先前徐凯总说他的文综太飘，定不下来，就容易起起落落，当时他们还咋舌说他的文综都算飘，那自己的算什么，扎根地心吗？现在半年过去，他们终于领教到文科大魔王的基础到底能有多扎实。
果然学霸发挥失常就是随便玩一玩，接接地气，玩够了人家的分“咻”地就涨上去了，谁都跟你似的？
说要补三天的课，但卷子没两天就讲完了。各科老师在学生们的一片唉声叹气里发下去份量惊人的寒假作业，让他们在课上提前做，回去就没那么辛苦了。
连着作业一起往下发的还有一张个人时间安排表，每人每天做什么任务标得清清楚楚，还要求家长在右下角签上字，表示监督过，确实完成了。
好像真有人会照着做似的。
彭鹏甩着卷子对乔山海说：“假期主动学习？那是对你身边同学作业质量的不信任。”
还没等乔山海张嘴怼他，彭鹏手往前一指，前桌的凌长意低着头，很有童心地把那张假期日常安排表叠吧几下，折成纸飞机就要往讲台旁徐凯的脑门飞。
徐凯正和几个问问题的女生说话，提前预知好一样往凌长意那个方向看。
对上他的视线，凌长意眨了眨眼睛，动作飞快地把纸飞机藏在桌下，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佯作无事发生。
徐凯瞪着他，接着别开眼，杀鸡儆猴对全班讲：“安排表都给我好好写，让你们家长签好字，开学统一交上来，一份都不能少。还有个别不当一回事，故意给我丢了的同学，提前上我这儿补写一份假期日记，不然别想我给你们报名了啊。都听清楚没有？”
班里稀稀拉拉响起“听清楚了”。
黎闵在桌下狂戳凌长意，空气里的橙子清香还没散去，他先炸了：“你没事手这么欠非惹他干什么！”
他刚剥了个橙子，顺手拿发下来的安排表擦了下水果刀。此刻这张表里正裹着满肚子的橙子皮，委委屈屈躺在桌肚里，已经没法拯救了。
凌长意完全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甚至嫌他同桌烦人。他避开黎闵的手，给了他一个“多大点事”的眼神，把纸飞机展平丢给他，自己顶着徐凯的目光大大方方上讲台重新拿了一份。
诸事和平。
除了小心眼的徐凯把他的手机扣到最后才发。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关了店门，远行的人都念着回家，要跟一家老小团聚过年。
没离过家的小孩们普遍不理解类似团聚这样急切的心情，在他们眼里，过年大概是个有红包拿，有吃有玩还不用上课的好日子。
凌长意也不太理解，他很早起就被凌志轩一家剔除在外，过惯了三口之家的日子，感觉不出来过年和平时的区别。倒是爷爷奶奶偶尔会打来电话聊聊天，在大年初一特意给两个小孙子送来红包，不过他们其实没什么能说的，渐渐也就断了联系。
可今年纪回川不在，凌长意每天除了写作业无事可干，多了很多时间来想他。
不知道纪云泉哪里来的兴致，一早去买了福字对联，回来就把还在赖床的儿子摇醒，喊他：“快来陪妈妈一起贴春联！”
凌长意抱着被子晃了会儿神，才在纪云泉不停歇的催促声里下床洗漱，接着趿拉着绒毛拖鞋陪纪云泉一起站在光秃秃的房门口。
看到儿子脸上烦闷的表情，纪云泉也不恼，眉梢带笑：“别嫌烦了，又要不了你多久。新年新气象嘛，红红火火的，贴上多好看呀。”
凌长意揉了把脸，乖乖陪她把春联往两边墙上贴。中途对门的程爷爷瞧见，说这字运笔不对，写得没自己好，非要送他们一副。纪云泉就笑着说明年一定让凌长意亲自去程爷爷家拿。
凌长意当时也跟着笑，进屋才恍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好像是第一次在纪云泉嘴里听到“明年”这一类关乎未来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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