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宁恍然间感觉自己还是在小楼里裹着暖软的棉被睡着，迷糊间听见巷子里行走的打更人敲着棒槌，传来阵阵清脆的敲击声，亮着嗓子：“噔——噔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宁想着，已经三更天了吗，自己得注意着不要睡过头，早上要早起给娘去煮她爱喝的红枣粥。
这么想着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又觉着眼前模糊一片，脑子一团浆糊似的越发的乱了起来
自己莫名的已经坐在锅炉边起着火在煮粥，往锅炉口里添柴，柴禾越来越旺，最后整个炉子都是熊熊大火，直窜到了房顶，浑身都感受到灼热的热浪袭来，白宁疯了般的锤着门，嗓子刀划一样，任凭怎么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耳边又传来打更声，一声紧似一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闷……
猛地一口冷气灌了进来，白宁一个激灵翻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神情逐渐恢复，明白过来是场梦魇罢了，长舒口气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院子的大门在响，混着大雨声嘈杂传来。
下了床，摸了把额前的汗，总算是好了些。摸黑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灌了一杯，舒缓嗓子的不适后，拧起一把纸伞便出去。
走的近了，敲门声，不，应该说是锤门声，锤整个木板都在震，门上的铜环叮当作响，门栓都退出些许,夜里有人来看急诊的不是没有，大多还是比较恭良，很少有敲的这样急的。
开了门，门外的身影踉跄不稳，险些跌倒，白宁下意识的去扶，那人抓住他，扑通就跪了下来，不住磕头，白宁连忙扶起。
乌云闭月大雨瓢泼，夜色太深，看不清对方的脸，他一个人来，病人应是动弹不得，需要去上门的。
“莫要如此，家中可是有急”白宁一边快步领着他一边道，嗓子沙哑“我先领你见我师父”又心想，这人来的也是不凑巧，若真是需上门的急诊，那就有些麻烦了。
师父今去后山采药脚滑跌倒摔断了腿，自己见师父久久不回，便出去寻，到半路突的下起大雨，整个山头的寻了两个时辰才寻到，冒雨回去后，接好师父的断腿，煮上药，换上干衣服。一阵忙活下来，自己倒是头重脚轻的发了热，喝药后昏昏沉沉的睡到现在。
若是现在要去上门，师父这样的是万万走不得的，自己的医术又不慎精湛，真有急疾，应对不来又怎么是好。
一番想着，进师父房后，两条眉已是拧起来了。
胡大夫已经醒了，只是不能动。白宁点上油灯，还未说话，身后的汉子已经冲到师父床前又是砰砰的几个响头，胡大夫相对白宁来说，这样的场面是见多的，应对自如：“有空在这磕头，还不赶紧跟我说是什么情况”
人人提起胡大夫都要竖起大拇指，这位不仅能看病救人，家里的鸡鸭猪鹅有个什么小毛病也能治，算命写信也能沾点。
那汉子直起身，直直的盯着胡大夫，蓑衣噼啪的滴着水，蓑帽没戴——也许是风大吹走了，头发糊了一脸，一双草鞋连同脚、裤腿全溅上泥水，狼狈不堪。
汉子手忙脚乱的比划着肚子，口中呜呜作响，白宁明白，这人有哑疾。
胡大夫认出来了，这人是西村的张哑巴，他还带有孕的妻子来过几次，他的妻子倒是个气质温婉，谦和大方的，不像是平时见到的粗鄙妇人。
每次胡大夫确诊孩子健康后，夫妻两会相视一笑，张哑巴会将粗糙的大手搭在妻子的肚子上，笑的开心，也有些腼腆。
胡大夫很清楚的记得这对夫妻的，如今这哑巴急匆匆的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孩子出生的日子，是了，不是难产的话，也不至于会来找大夫，一个稳婆就够了，忙问道：“可是你家婆娘难产”
张哑巴重重的点着头，眼圈通红，又磕了起来。胡大夫也急了，怎的这个时候自己腿断了，今天出门时被门槛狠狠绊了一跤，就该知道今天不宜出门的，这黄历果然不能断了不去看啊！
咬咬牙，胡大夫一把撑起上半身，白宁在看到师父起身，就立即上前按住：“师父不可，外面大雨，路上颠簸，村西少说也有十公里的路，去了您这腿也得废了”
胡大夫也是知道的，说实话，谁想自己能养好的腿弄得以后再不能走路了呢。可是那边又是人命，到底是医者仁心，若是那对母子平安倒好，若是一尸两命，那自己岂不愧疚。
两难间，白宁开口道，依旧是沙哑的：“师父，我去吧”
胡大夫抬眼看着自家徒弟，神情淡然，一双眼睛倒是透亮，再想想这孩子做事有时候比他这个老头还省心，跟着自己也接生过几家，应当是有些经验的。
没那么多时间去犹豫了，胡大夫叹口气点点头
白宁干净利落的收拾要准备的东西，胡大夫对着张哑巴道：“我腿摔断了，实在是没办法去，我这徒弟你也是知道的，也随我跑过几家，你带他去吧”顿了顿又道：“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但大多都是能过来的，你也不要太担心，稳婆还在那里的”
张哑巴望着胡大夫，想到自己临走前妻子的嘶喊，就全身纠起来的疼。
白宁很快就收拾妥当，穿好蓑衣便开门出去，张哑巴急急跟上去。
房门一开，一道惊雷便破空开来，刺啦一声巨响，划亮整个黑夜，亮如白昼。大风呼啸着卷起雨打在身上，白宁想，今晚的雨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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