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know love will set you free.”
陈敢回学校第一天,同学塞给他一张传单。他低头一看:N大元旦晚会。随手叠了揣进兜里,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家后看到黎昕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做家务,陈敢也在学着习惯,由他去。黎昕一回头见是陈敢,随口问:“下课啦?”
陈敢点点头,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黎昕却又重新拿起来,看了看,啧啧称奇:“你这外套多久没洗了?”
陈敢钻进房间里,拿出这些天落下的课程左看看右看看,答道:“忘了。”
黎昕说:“帮你洗洗吧。”说完将两边的口袋翻倒出来,看到了N大元旦晚会的宣传单。
“你们学校要办晚会啊?”黎昕靠在门边,问。
陈敢头也不抬:“对啊。”
“你准备什么节目了没有?”黎昕来了兴趣,“唱歌,跳舞之类的?”
陈敢嫌弃地撇撇嘴:“我不会跳舞,唱歌也走调。”
“说起来,还没有听你唱过歌。”黎昕走上前两步,拿走了陈敢手里的书,“别看了嘛。”
陈敢便放下了手里忙活着的事儿,无奈笑道:“我唱歌很难听的。”
黎昕不依不饶:“就是想听。”
陈敢说:“好吧,你喜欢什么歌?”
“你会唱什么?”黎昕问。
“呃……”陈敢一时语塞,他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会唱什么。
黎昕嫌弃地看着他:“你真是个无聊的人。”
陈敢反击道:“你会唱你唱。”
黎昕想了想,“好啊,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黎昕唱的是Like A Virgin.
陈敢以前也听黎昕唱过一次,是在家里的屋顶上,黎昕喝醉了,赤脚踩在瓦片上醉醺醺时唱的。清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城市的罅隙中错落出朝阳的光芒,那时候黎昕还没生病,他们的日子好像还有很长很长。
陈敢这样想着,眼神悲伤又沉静。
而这个眼神,成为了压垮黎昕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昕见过陈敢快乐的样子,陈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是快乐的。
可是他却让这快乐成了负担,成了枷锁,他将那份珍贵的快乐亲手从陈敢的生命里再一次夺走了。甚至,他大概也夺走了陈敢再度变得快乐的机会。
黎昕想,如果他爱着一个人,可那个人在自己身边时,总是用一种藏也藏不住的悲伤眼神看着自己。
那么,眼下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弃了。
元旦晚会那天,陈敢正被晏辛带着四处交际,忽然接到了黎昕的电话。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吧?”黎昕说。
陈敢拿着外套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才刚一走出会堂,陈敢发现A城居然下雪了,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校门口停着一辆车,车灯开着,光束打出去很远,雪花在光束中簌簌下落的样子清晰可见。黎昕打开车门,没有穿外套就一路小跑过来。
“谁在车上?”陈敢问着,脱了自己的外套要搭在黎昕的肩膀上,“小心感冒。”
黎昕却挡回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们面对面站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离新的一年只剩下两个小时了。雪花落在他们的肩膀与发梢,又坚持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化掉。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认真而温柔地,像每一个相拥着耳鬓厮磨的夜晚,每一个亲吻之后的凝望被完完全全地复制了过来一样,是唯独属于他们的眼神。
可是陈敢却忽然明白了黎昕没有说的话。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昕,眼睛逐渐睁大。
黎昕依然只是那样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在雪中更显得无助。
他们就那样僵持着,看着对方。过了很久,陈敢的眼神由不解转为讶异,最终化作了一团仿佛散不去的失落。
他艰难地张开口,喃喃道:“你要走了?”
他没有在问,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答案了。
“我要走了。”黎昕的回答好像在陈敢的伤口上撒盐,“就今晚。”
陈敢说:“那这就算是分手了。”
“虽然不太正式,但……是的,我们分手了。”黎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是陈敢家里的钥匙,“还给你。”
黎昕将钥匙放在陈敢手心,陈敢接过,垂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扔向了灌木丛,银色反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为什么?”陈敢红着眼眶,问道。
十几年来的混沌人间,每一个日夜朝暮,上天赐给他一套坚固的铠甲。在遇见黎昕以后,这套铠甲却再也没有用了,黎昕成了他的命门。所以黎昕崩溃时,他也会崩溃,黎昕的痛苦,即是他的痛苦。
他们像不小心被强力胶粘合住手掌的两个人,哪怕明明知道只有分开了才能继续好好生活,但在分开时,仍旧会痛彻心扉。
“我关在柜子里七年,不敢承认自己是谁,不敢想未来,不敢相信任何人。是你让这样的一个人,变得有勇气站在所有人面前。”黎昕说,“我非常爱你,陈敢,我知道你对我也一样。可是,你是一个太好的人了。”
陈敢打断他:“你不好吗?”
“听我说完。”黎昕说,“正因为你太好了,所以当我在天台上哭着告诉你,我只剩下你了的时候,那成了你的心咒。”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拖累。”陈敢焦急地辩解:“从来没有!”
黎昕笑着摇摇头:“可我的确是。”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解决。”陈敢说。
“在我毁掉所有之前,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们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时光,可是他们却在让那些美丽的东西,逐渐变得面目全非。这个过程缓慢又细微,他们也都是过了这么久,才终于恍然得知。
雪越下越大,黎昕身后的车灯闪了两下,似乎是在催促。
“我要赶不上飞机了。”黎昕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
陈敢重重地点头,黎昕看不清他的脸。
“好好读书。”黎昕故作轻松,“我也许还会回来呢。”
陈敢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也许不会等你。”
黎昕苦笑,耸耸肩膀:“那样也好。”
车灯又闪了两下,黎昕转身,说:“再见。”
讽刺的是,直到如今,陈敢都没有听懂黎昕唱那首歌时的心情。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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