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一周，到处都是阴冷一片，就连第一天正式上课，也不得不打着伞挤进人群。
我皱着眉看我被飞溅起的雨水淋脏的白色运动鞋，灰色的水滴顺着鞋面流淌而下，干了后印出一圈灰黑色的印子。
脏了，我心里响起这两个字。
手缩进黑色卫衣袖口里，抬眼时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我不认识。
“你好，我到一号楼，可以和你挤一挤伞吗？”男生展开一个温暖干净的笑，礼貌地问我。
他确实已经淋湿了。
我把伞柄给他，走出伞下。
“给你吧，我不想打了。”
男生惊讶地看着我，又有些恼悔，在他想坚持和我一起走之前，我转身快速离开，暴露在雨水下。
男生怔怔地看着我消失在人群中。
雨水滴在头发上面，慢慢浸湿发丝，将淡粉色加深。
雨越下越大，砸在我身上，我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
我觉得很爽，湿透了很爽，冷风吹过我额前的碎发，碎发软软地粘在我皮肤上，我打了个哆嗦。
一路上拒绝了所有人的伞，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寒气一片，名副其实的落汤鸡一个。
凌飞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连忙走过来拉住我的袖子，问我怎么不打伞。
凌飞座位旁边就坐着单戈，单戈靠着椅背，看向窗外的人流，那里全是举着伞赶去上课的学生。
漠不关心，又像是单单不愿理我。
我坐在凌飞旁边，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凌飞叽叽喳喳地责怪我没有打伞，单戈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予理睬我和凌飞。
第一节是高数，我一个字都没有听，高数老师男的女的我都没有注意。
原因太简单了，上课前凌飞居然“贴心”地坐在了前一排，站起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特别大声地说：“你发烧了，万一传染我怎么办。”
感冒传染给他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害怕他的傻气传染给我。
于是此刻我和单戈之间只是隔着三十厘米的空气，同时看向黑板。
余光中单戈依旧是好看的，沉默地盯着黑板，懒散地靠着椅背，目不转睛。
我耳边“嗡嗡”地响着，脑子里也乱哄哄吵作一团，我像是被扔进了工业时代的工厂，五官被嘈杂霸占。
很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吵架，像一场闹剧。
穿着校服的女生冷着一张脸，端正地坐着，警告地说道：安静下来！我想听他的呼吸。
穿着裙子的女生捂住自己的眼睛，蹲下大喊：快叫他，抱住他，亲他，周子琮，你不是爱他吗？
赤裸的女生眼泪一颗一颗掉，歇斯底里地叫骂：你应该恨他！恨他！都是因为他！
啊！
我的眼睛酸涩胀痛，大脑感官层不断收紧又膨胀，我想去感受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被本能刺激，收回触角。
终于，我哆哆嗦嗦地鼓起勇气，猛然扭过头看他。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水汪在眼眶中，单戈的冷漠让我崩溃，我的眼泪刹不住车似的往下掉，我的脸滚烫异常，连温热的眼泪划过我都觉得冰凉。
一片朦胧之中，我伸手去抓他的衣角，我挪动到凌飞的位置，终于摸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那是他的灰色卫衣。
另一只胳膊垫在桌子上，我趴上去，哭得一塌糊涂，脊背一拱一拱，连带着卫衣背后的小熊也跟着瑟瑟发抖。
我哭起来肯定很丑，想到这里，我更加伤心了，哭得难以抑制。
老师的讲课声通过音响扩散在教室四周，盖住了我的哭声，可是周围还是有不少同学看过来。
女生趴在桌子上伤心难过，男生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衣服上的熊。
众人唏嘘，经济系的系草系花有猫腻。
一只胳膊贴在腿弯处，我忽然腾空了，身体猛地向后倒去，被另一只胳膊牢牢接住。
单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抱出了教室。
傻气的凌飞此刻十分机灵，立刻站起来向老师报告，说我发烧了。
老师看着我全身湿透的样子，也神情严肃地向各位同学告诫，天气变化异常，一定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被抱在空中，神经却不停坠落，最后沉寂在熟悉的森林中。
外面还在下雨，单戈没有办法，只能先找个没人的教室，将我放在课桌上。
我抽噎着，手还攥着他衣服的一个角，哭得五脏六腑都累了，只有大脑一片安静。
单戈退后一步，靠在窗子上，不动声色地看我。
大风将雨滴砸在窗子上，发出闷响声。
“我会死的。”我低着头，盯着我发白的骨节，我用力到手都疼了，只是害怕他抽走衣角。
“单戈，怎……么办？”
我蹭下课桌，走向他，我的鞋尖抵住他的鞋尖，我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单戈，怎么办，没有你我会死的。”
我说得煞有其事，伸手环住他的腰，慢慢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抽噎渐渐停下了，世界在我耳中一片寂静。
我深深嗅着他的气息，单戈的气息，不是什么味道，只是他的味道。
我看《香水》的时候，十分好奇，我是否也可以从他身上提取出他的味道，制作成我的专属香水。
我能从他身上闻到鸟语花香，也能闻到大海蓝天，可以闻到酒精烟草，也能闻到生命死亡。
我从他身上闻到我，也闻到他。
单戈胳膊向后撑着窗台，“周子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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