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来也挺遭罪的，先被太阳溶掉，夜里又被冷空气冻成冰，躺在左右陌生的泥浆里看见的全是同类的“残躯”，被这样日日反复折腾小半月才能渗到泥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和已经西去的雪花躺在一块，比如坡头上的羊屎蛋子，昨夜就被冻在雪水里，看着晶莹剔透像黑枣，还怪好看的。
李承也数“黑枣”数的正入迷，刘猛从屋里出来，扔掉烟头，过去拍李承也的背：“小李，王大爷家的猪要杀，我家那猪也杀。”地上的烟头把厚厚的雪烫出一个黑窟窿，李承也拿脚把烟头踢开，说：“算上你们两户，还有村东头的李家和六婶，你会杀吗？”李承也提起手上刚开刃的两把短刀。
刘猛接过刀在手里上下比划，撇嘴摇头说：“我只会杀鸡，没杀过猪，怎么了老朱那车还没修好？”
掏出手机看也没有任何提示，李承也叹了口气，把刀重新装进袋子里，他愁这四户人家的猪，村子里没人会杀猪，杀猪户老朱又来不了，犯了难。这四头猪不死就影响村子里的经济，四户人家等着杀了猪卖钱顶账，村里头没养猪的就等着捡这便宜价格买肉。
“你车在家吗？”李承也问。
“没在，我兄弟开车去跃进村围胡了，过几天回来。”刘猛又点了烟，从红双喜烟盒子里抖出两根，一根别在李承也耳朵上，另外一根拿打火机点出红火星子给递过去，“抽根儿，这烟不硬，抽半盒也不上头。”
李承也人往后退了半步，把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夹在刘猛耳朵上，“我真不抽烟。”
“嗨，那算了，猪今天杀不成就过几天杀呗。”刘猛可着两根儿烟在嘴上抽，烟雾和嘴里的热雾一起喷出来，李承也本来就近视，现在更是看不清刘猛的脸，只能看见他整齐的四六分头型。
“老朱这几天最忙，错过今天我怕年前顾不上给咱们村杀猪。你喊上其他人先把猪往杀场拉，我去县里头找他。”
刘猛又扔了两个烟头，地上有相应的三个黑窟窿，他取下耳朵上的烟往盒子里装：“你咋找他去？”
“我骑电瓶车。”
“那你穿厚点儿啊！我去找他们去。”
李承也背朝着刘猛挥了挥手，打算回家骑电瓶车去。
路上车少，李承也穿的厚倒是不觉得冷，就是路上湿滑，前轮胎总打滑车跑不快，只能慢慢骑。
这条路李承也很熟，他初中是在县城中学读的，那会儿家庭条件不好，即使远也得天天走读，放了学只要太阳没落就先去地里拔草割麦，忙完了再写作业。那会儿骑的是自行车，路颠簸人，早晨天还黑着就得走，为了赶早儿去吃学校的早饭，那会儿比现在冷得多，等蹬到学校人也浑身出汗。现在可能是路修好的缘故，李承也不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难走，十几分钟就看见县城外的人工湖了。
李承也拐弯时很小心，前后看着没车才走，结果在人工湖一侧，那条长长的直道上，被后面一辆黑色的车，连人带车一起撞进树沟里。那车撞了人却提速掉头往城里开，李承也正疼的发懵，等他翻身起来哪里还能看见什么黑色的车，头顶上连黑色的鸟都没有，路上湖上林子里全都无比寂静，李承也站在太阳能晒着的地方暖和身子，活动四肢确认四肢没问题的时候，他知道问题肯定出在了脸上，他脸疼的腮帮子发麻。
身旁躺着的电瓶车掉了几个零件，钥匙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李承也捂住下巴在野草从里扒拉着找，找了没有三分钟就放弃了，承也感觉得到，自己刚刚落地时磕的是脸，脸上的疼是从下巴烧上来的，这会儿比刚刚疼的厉害，他顾不了别的。
祝司业在约好的位置等了李承也半小时，没见人过来打电话也不接，昨天走得晚难道是睡迷糊了？祝司业除了这个也猜不出其他的可能，又不想继续傻等，就倒车准备去村儿里找李承也去。
回村的时候祝司业车开得快，一团黑影在他侧窗闪了一下，他没看清只是觉得像，急刹一踩车后轮打滑，向外飘出半米去。祝司业自己把自己吓够呛，安全带也不解呆在车上缓神，李承也刚刚就看见他了，小跑着过去敲车窗。祝司业回神儿，他上下看李承也，茫然的脸渐渐露出委屈的神色，“你怎么在这儿蹲着不去我们约好的地方？”
李承也摇头不说话，他抓起祝司业的手摸自己的下巴。祝司业这才看见李承也大冬天满头汗，脸通红，手心里的下巴发烫还有些肿，往后一看那电瓶车上全是泥，祝司业解开安全带下车，捏捏李承也的肩膀和胳膊，看身上也没血，他急：“被车撞的？还有什么地方疼吗？你给我指指，穿这么厚什么都看不出来。”李承也不说话，缓慢摇头，祝司业更急，他打开车让人先上来，李承也一听就往后退，指着自己的电瓶车，看着像是想说什么。
“我找人给你送你家去，你先跟我走，我得带你去看医生。”祝司业急的就差跺脚，他给承也把车门打开，扶着胳膊想让他坐进去。李承也担心那四头猪和那辆电瓶车，但这会儿疼上劲了，他坐进去自己关了车门，埋头缩在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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