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金
董十六娘远山似的细眉蹙起，顾向柳英荷，默默不出声儿，候着她接下来的话。
柳英荷也没有故作悬念，而是径直道：“这追无算如色中恶鬼，以董娘子超群脱俗的姿色，又怎么会被放过？”
见董十六娘眉间隐隐约约三分怒气，柳英荷挑起一抹笑，说道：“董娘子别急，我再说，那追无谋是个见钱眼看的，最能识得宝物，斫水弯刀他又焉有不取之理？听闻追无虑脾气不好，常常责打手下人，十死九伤，姑娘身上仅有铁寒掌一处伤痕。因此，我斗胆猜测，姑娘是遇上了追无计，惟有他，还算坦荡几分。”
董十六娘冷笑一声，说：“看来姑娘还十分钦慕追无计的风采啊。”
柳英荷没有应答，又听她讥嘲道：“难道我不能是被无相洞主亲手打伤的么？”
柳英荷道：“首先，我只是照实说话，追无计为人自然比不上名门正派，可相对于其他三位来说，他行为坦荡许多，其次，你还不值得无相洞主动手。”
闻言，董十六娘星眼生火，怒上心头，两簇红云覆在苍白的脸颊上，她道：“你看着也衣履正派，行止有度，没曾想，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阿谀奉承那些邪魔外道。”
柳英荷道：“我确是邪魔外道，但我从不曾阿谀无相洞中之人，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
董十六娘顿了顿，问道：“你找我来所为何？”
柳英荷垂眸，良久，才说道：“那日，我在秋兰殿见过你。”
董十六娘细细想了一遭，讶然问道：“你是碧游宫的人？柳宫主可还好？”
“柳宫主是我爹爹。”柳英荷承认，又道：“如今他生死未卜。”
董十六娘感叹道：“难怪，这九白归心丹原是碧游宫和玉虚宫才有的东西，我方才还在想你怎么会有这药丸，现在再一想就对上了。”
那日，她去碧游宫，绿衫宫人将她引到秋兰殿。彼处种植了色色不同的花卉，以兰草最盛。若不是宫人告知是接见外客的地方，她还以为是到了什么花房去了。
董十六娘因问道：“你为何流落至此？”
柳英荷面色哀戚，说：“自你离去后没多久，无相洞四无侍者就攻上了碧游宫，令爹爹措手不及，宫中众人伤的伤、亡的亡，我被侍女救了出来，逃亡至此地。”
“那刚才过来问话的是什么人？”董十六娘跟着问道。
柳英荷如实说道：“那里面有一位姓肖的叔叔原是我爹爹的旧识，与爹爹私交不错，他特地护着我的，另外三位分别是他的师弟宋誉宁、李逸飞，还有李逸飞之弟李越。”
董十六娘骇然掩口道：“你说的姓肖的叔叔可是讳楚客？”
柳英荷疑道：“你怎地知晓？”
董十六娘道：“云破月来谁不知？那宋誉宁也是有个称号叫肯为千金轻一笑，说他当年在京城有名的明云阁中一掷千金，只为博得花魁媚花奴一笑。”
柳英荷道：“我虽甚少涉足江湖事，可话本传奇上，还有侍女们说的坊间故事上，那一掷千金并不算什么。”
“你里面有个缘故你不知道。”董十六娘又说道：“他上明云阁是斗气的，后来那花魁娘子为博他欢颜，竟还给了他千金之数。”
柳英荷心道，没想到宋誉宁还做过这等不成器的事儿。
董十六娘道：“城中人风传，向来只有花钱在媚花奴身上的，还没听过能拿钱回头的，于是乎，就找了一句肯为千金轻一笑来嘲笑他，谁知他竟也不在意，日子久了，人们谈起这桩往事，还是觉着风雅无双。”
柳英荷凝眸想着，那宋誉宁瞧着确实是面容俊秀，想必年少之时定然颜采出众，否则那花魁娘子有怎样甘心送之千金。
董十六娘喟叹道：“李逸飞也是个俊杰，他家里颇有些祖产，经过他祖父与父亲这两辈人又得以买田置业，富贵非常，虽说上无父母督训，可他还是好好儿地将这么家业继承了下来，有个诨名卷浪堆雪银龙王，江湖人闻之都敬畏其三分呢，比他上两代人还有面子。”
柳英荷专心地听着，她在碧游宫之时时常听父亲与宫人们说些宫外的事情，却也只是粗粗地梳理了一遍，看董十六娘的样子，在江湖上风霜浸久，比她知道的还多些。柳英荷是以又问道：“那肖叔叔呢？”
董十六娘笑道：“他的楚啸剑使得很好，有风雷过林之势，人品也属上乘。说起来，我们家和他们家还有一段因缘呢。”
柳英荷问道：“什么因缘？”
董十六娘答道：“我有一位长房姊姊曾经要许他为亲。”
柳英荷听罢，亦是轻笑，说道：“原来是这个姻缘，我还以为是因缘呢。”
董十六娘一直是面容冷峻的，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笑之间，又像是梨花抖落满身白，唤醒了暖暖春日。也是因为这一笑，冷风窜进了心肺，她捂着口，咳嗽了起来，颤颤的，如风中即将坠下的秋叶。
柳英荷急忙抚了抚她的后背，又去找了一壶茶来，摸了一下壶身，恰好是热的，便斟一杯茶，说道：“喝点温水，暖暖身子。”
董十六娘依言，但见柳英荷将一粒白色的丸药要送到她口中，是九白归心丸。董十六娘道：“这丸药得来不易，现在你也是中途流落，四下无依，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给了我吃，你往后受了伤，着了病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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