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食物稀少，顾衡只吃了两个干涩的野果充饥。
燕京更是昏迷不醒，一两天水米未进，夜里高烧不退。
他浑身都疼，其实昨天在路上他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烧，但他没敢让顾衡知道，更不敢闲下来跟顾衡搭话。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当初一意孤行，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推开他，可临死了又反悔，实在是不该。
可他又想再看看他……
他不光疼，还很冷，仿佛睡在冰天雪地里那种彻骨的冷。梦里断断续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刽子手向他举起了刀，一会儿是父母临死前仍不瞑目的脸，一会儿又是顾衡跑过来抱住了他。
但似乎挨过那一阵子就好了，他觉得自己暖和了许多，迷糊中好像又续了个梦，他梦到顾衡解开衣裳与他赤裸相拥，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呢喃着：“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生病了，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阿京。”他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念叨着，像只小动物一样直往他怀里缩，在这个寒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的哽咽道：“你起来吧，我不怪你了。”
燕京心想，自己肯定是快要死了，不然怎会做起这等旖旎的美梦来。
可他一梦醒来，还真真切切的活着，因为身上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实。
他撑起身子一看，自己正被藏在一个稻草搭的草垛里，里头狭窄，坐起来腰都打不直，躺下去腿也打不直。
简直就像个狗窝。
他身侧的洞口外是满地白霜，而顾衡，不知去向。
他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顾衡回来见草垛里没了人，急得四处乱转，他又不敢声张叫喊，只有沿着江边找，终于让他在岸边找到了燕京。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比来时还要厚。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
燕京踩上了冰层，似乎是想要过对岸去。顾衡见了连忙把他喊住：“阿京！”
燕京回头一瞧，看见他远远挥手，有些愣愣的。顾衡看他傻愣着的样子，哎呀一跺脚，又跑了过去。雪天路滑，他几乎是滑着过去的，最终收不住势，直直往他扑了过去。
燕京把他接了个满怀，伤口又一阵撕裂的疼痛。他咬了咬牙，咧嘴露了丝笑。
顾衡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刚想松开，脚下又被滑了一下，这下直接扑在了燕京的胸口。
燕京连忙把他搀起，带回了岸上。
顾衡有些窘迫，忙不迭的松开手，可燕京却仍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保持着搀扶的姿势把他半搂。
顾衡在他的沉默中觉出一点不好的预感来……果然，燕京忽然把他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了他。
这让他想起了凉亭里不好的回忆，身子微微一僵。
过了片刻，燕京松了力道，虚虚揽着他闷声道：“这次呢，又为什么救我？”
顾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时脑子一热，什么也没想，直接就往法场去了。他只是想着，不能让他死……
燕京见他没吭声，料想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好讪讪的松开他，退了半步。再看顾衡，果然唇线紧抿，有些生气的样子，他刚才不知找去了哪里，脸上还蹭了泥土。
他想去擦一擦，可是刚碰到他的脸，又觉得此举太过暧昧。
顾衡亦是，微微避开尴尬的笑道：“我弄了点熟食，你还病着呢，先去吃点吧。”
燕京徒生无奈，这才觉得，或许他是真的把事情搞砸了，他们俩，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
“你先把这个吃了。”
小小的空间，两人头顶着草，腿挨着腿坐在一起，顾衡捧着碗面糊遗憾道：“拿回来的时候还是温的，出去找你一趟，都凉透了……”
燕京看了看那碗以前绝不会喝的东西，再看了看形容狼狈的顾衡，默了默说：“你吃吧。”
顾衡无措的抬头，他跟那妇人求了那么久，燕京却不要。
燕京叹了口气，“那你先帮我尝一口。”
顾衡喝了一口，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里面夹杂了几颗珍贵的米，可味道淡淡的，还有糠在里面。
他看向燕京，燕京也静静的看着他，说：“再帮我尝一口。”
顾衡终于明白他的意图，心里酸涩，执拗的递过去说：“你受伤了。”
燕京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难以下咽，又给递回去。
顾衡摇头不接。
燕京静了静，忽然说：“眼下我的手不大方便，你是想让我用别的方式喂你？”
说着，欲拉他手臂。
顾衡果然怕了，自己夺过来一口干，呛得眼眶都红了。
燕京低低笑了起来，看着耳朵红红的顾衡，又酸涩又高兴。突然觉得，似乎捅破了窗户纸也没什么，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捉弄他，而不是披着老牛舐犊羊羔跪乳的皮，却暗地里卑鄙的臆想他。
顾衡心里好无奈：“你别捉弄我了。”
燕京也很无奈。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在京都过着舒适安逸的日子，现在却要跟他在这稻草堆里挨饿受冻，值得吗？
这样的情谊，已经不算得是老师对学生了吧，顾衡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
他不敢去细想，怕臆想太过，控制不住自己。
天色暗下，这还是表白了心意后的第一次过夜，他们挨得这么近……
燕京闭着眼先装了睡。
过了片刻，顾衡看他睡着了，悄悄去脱他衣服。
燕京先在心里暗自一惊，又定下心来观望，却见顾衡只是给他换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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