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薛时珩举步不前,迷茫非常。
回廊楼大堂。
不远处,一个正听了江南小调的主儿,喝了几两酒也是高兴;唤了自己随从各自去寻个乐子便自己点了个花魁,簇拥着到楼上房间去。
“哎呀,迎春,我说你们这回廊楼,什么时候也允许那些小毛孩进来了?我看那小子的模样可还不够精力迎待你们吧?哈哈哈…”那公子酒醉涨得一脸红,上楼之前看到了站在附近的薛时珩、不禁出言嬉笑。
迎春看了看薛时珩,微微点头致意;复又拥回那公子:“官人,你醉了~还是快让我扶你回房里好好歇息吧~”
“我才没有醉!哪里醉了!”公子先是不快,后又在脸上堆起笑意,一手紧紧揽住了那迎春的腰身来,迎面亲了她一口:“小丫头,今晚爷好好待你!”
“快走啦。”迎春赔笑,扶着他走上楼去。
待那二人走远,消失在长廊尽头,底下的薛时珩才缓缓抬眼望了去。
不闻丝竹,不闻人言,只是在那一瞬间似乎尤其清晰地看到了众人的嘴脸,看到了那活在俗世之下的强颜欢笑,和买酒寻欢。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似乎可以比语言更能明确地表达出一个人的看法。
从短处去发掘长处,这是东方霓教下的话。
薛时珩终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大堂之中的几列座椅走了过去。那座椅围着当中的,是几名卖弄才艺的落花阁女子。
楼上墨尹仍在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禁出言发问:“这小子,莫不是看中了我楼里的哪个花魁去了?”
“尹少爷哪里话。”旁边姑娘白了他一眼,顺着楼下看了看:“阿珩这分明是想坐下来看一看姐妹们的表演罢了,少爷怎么这般说人家。”
“哎,我说你,怎么和东方一个样子啊,尽帮着这小子!”墨尹眯起眼睛,眼神里很是不甘地嚼着花生米:“我早就看出来他是想听曲了好不……不对,他现在好像也听不到咱们谱什么曲。那他要干什么?”
“尹少爷,就算阿珩听不得,咱们姊妹就不能让他看得了?”
“去你的,那家伙小小年纪,让他看什么看啊!到时候看了些不该看的,回去了变了个流氓人物,东方还不得把我扇死!”
墨尹望了望堂下的人,撇嘴不再说话。
堂下薛时珩,倒是很惬意。
高台中的艺□□子本在弹琴吟唱,抬眼间却看到座下有一少年,斜坐在那木椅上沉着脸色,双目似无神,眸子却深邃。一道目光,像能穿透别人内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听说是阁主掌门从外带回来的少年、受了重伤失聪哑语。只是这少年此刻的认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艺妓勾唇一笑,复又回手琴弦,换了一曲。
薛时珩坐在台下,确是对此刻的乐声充耳不闻。
只不过,却能在那全神贯注之间似是听到了弹琴人心底的声音。薛时珩静静地看着台上之人,看着她每一个抚弦的动作,以及眉眼之间的一皱一舒。耳边虽然听不及那回响在大堂之中的歌曲,眼里,却看到了那美妙乐章。
艺妓拂过前段,转而一顿琴弦,轻启朱唇: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
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赖得贤主人,览取为吾绽。
夫婿从门来,斜柯西北眄。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石见何累累,远行不如归。”
时珩看在眼里的,是台上那女子启合嘴唇稍带缓慢的词调,细细地观察之下,如同听到了她嘴里吟唱是何文段一般。石见何累累,远行不如归。眼前这人,弹的可是乐府诗集中的艳歌行一则?
这一曲,应是弹奏得极好。我却不能开口赞赏了。
在回廊里瞎走了一圈,终究还是看不惯楼里的某些场面,时珩便提起脚步往后头的流云楼而去。走到流云顶楼,却见东方霓自己坐在房中,在那窗边独自遐思。
时珩看着她,轻轻迈步朝她走近。
只见,那窗口之外,可以看到远处的各处民房,各处水上人家、那纵横交错的城中河道和流水小桥,在夜色里特别静谧。而近处的,则是看到了落花阁的几房大殿,以及横卧在流云楼跟前的回廊楼。
时珩望向那灯火璀璨的楼阁,眼里似乎又看到了方才飘忽的形形色色。
东方霓的出神也只是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身后站立着一道人影。抬起头看去,换为一副淡笑的神情,只道:“你回来了?”
时珩看着她,点了点头,随着盘坐在塌上。
“这一次到回廊那边,可有对我之前说的有什么感悟?看你现在这般,似乎已经可以通过我的嘴型来判断我说的话了。”东方霓心中欣慰,这个人的悟性不错,也算是没有让自己失望了。
时珩眨眨眼,从身上摸出了白纸和硬炭条来,写着:的确是可以慢慢地看清楚别人是在说什么话,你教下的,我也明白了许多。还得谢你。
递过纸去,时珩脸上扬起个感激的笑容。
东方霓也是一笑。
“说是我帮了你,还不如是说你自己有本事。”东方霓顿了顿,又看回前方的回廊,轻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回廊那边终究是烟花之地,时间久了,总觉得每天晚上都是特别难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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