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情绪激动，一怒之下，杀红了眼睛。
其实他们若是真听了辛鸾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小孩从头到尾就没有和他们争执，他的话十分有条理，只为说给千寻征一个人听，一字一句地都在表达：
千寻师傅，你今日若动我，无名且无分，不要妄想我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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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死寂一般地僵持着，所有人都不肯吭声。
邹吾也清楚，千寻征心中早有偏向，不然也不会放人少年们动粗。刚刚辛鸾倘若真的被打死了，他即可顺势而为作失手错杀。可就如他说的，这件事他占理也不占理，辛鸾死了，就算无人指责他倚强凌弱，他也逃不开自己对自己的谴责——时此时彼，不过他一念之间。
“义父——！不好了！”
僵持中，忽有猫耳少年冲入中庭，发出炸雷一般的喊声：“外面开始撞门了！”
“撞门？！”禺白猛地回头。
他们府上五进之深，今日隔壁又在大摆宴席，一切都乱哄哄的。他们刚听到隆隆重击之声，还以为是红府牵钩做戏在闹什么杂耍呢！
“对！开始撞门了！”猫耳少年满头大汗，“打头发令的不是南阳的兵，现在好多人都围过来看了！”
无数目光倏地望向了千寻征，这是他们的义父与师傅，他们等他下令。
辛鸾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几乎是瞬时，老人长袖一振，当机立断地点了几个少年，“计漳，奈深！你们带两队人出去各点布防，人手散开，虚引角弓，没有我的命令暂不放箭！”
“是！”
计漳、奈深刚刚都是带头动手最凶的人，此时闻令，也只能领命，说着也顾不上别的，当即奔出。
拒捕也就罢了，如此命令，就是要和官府起冲突的意思！
那猫耳少年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结巴起来：“打……打头的衣甲，看着不是南阳人，可……可能大有来头……”
千寻征目光一横，“一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神京柳营营卫，来了南阳地头，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辛鸾伏在地上，听他一语道破来人，心中耸动。
耸动他竟如此清楚，竟还敢如此挑衅！
“你！”
千寻征的铁掌忽地拍上了猫耳少年的肩膀：“你且去房顶上喊门！”
猫耳少年战战兢兢：“义，义父……喊，喊什么？”
千寻征眼角一压，略一思索，“你就喊：千寻府上没有窝藏朝廷侵犯，此间主人不怕官府搜查，但绝不受外人搜查！千寻征与徐斌大人早有言在先，只要司丞亲来，我们立刻开门扫阶！”他捋了一把胡髯，目光沉沉，“记住了嚒？”
“记……记住了。”
猫耳少年努力地挺起胸膛，仿佛是要再提几分气势来，“义父！我，我要喊多少遍！”
“一直喊，喊道他们退兵为止。”
辛鸾看着，脸色惨白，内心狂跳。虽然说这一些列的安排是千寻征估计府外的包围，但是他还是于绝望里生出一点“生”的期盼来，他抓着泥土、撑着细瘦的手臂挣扎起来，想要自己稍微体面一点。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的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千寻征安排布防，一连几道命令都疾如弹发、快如星火，庭中的少年无有不从，领命后皆是一马当先，转眼庭中人已去了大半，门外人喧马嘶，杂着百姓骚乱声与隔壁坐席声，绵长尖啸地，在府中投下一片凌乱里的寂静。
辛鸾环视一圈，看了还在的禺白等人，看了看千寻征，艰难地，咽了口血沫。
老人是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情势如火，照样在走空一半的中庭里，负手缓缓地踱起步来。
大约十步之后，他忽地顿足，一眼扫来，对辛鸾道：
“殿下知道我为何如此安排嚒？”
那声音低哑柔和，竟如老师考问学生一般。
辛鸾僵硬地点了点头，“……知道。”
千寻征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大柳营从神京而来，有权限，却无控制力，他们打头想冲进来，南阳府兵却没有战意，不愿与你起了干戈。外来人不知深浅，也不敢贸然行事，所以只能围府撞门。”
千寻征点了点头：“继续说。”
辛鸾以前在明堂从来都只是只听不讲的学生，可是此时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再不敢不说了。
他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发髻，清了请自己喉咙里的甜腥，继续道，“您养了可比军队的武装，虽然有全力与外面的人一战，但是您为了来日，却不能战，所以……只能把祸水引向打头的神京营卫，给南阳的司丞最大的体面……外面的百姓不知内情，您那番话喊出去，一旦民心成势，他们也会帮着您，退兵只在弹指之间。”
所有人都不说话。
沉寂之中，千寻征露出些赞赏之色来。
“挺聪明的孩子，看来是传言有误。”
辛鸾的手指开始抖了，他又理了理歪斜的发髻，几乎是渴盼地问他，“所以先生……是要放过我了嚒？”
千寻征却看着他慢慢笑了，“不急，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着，他不紧不慢地撩起袍子，直走到散落的花架里，慢悠悠地捡起邹吾那把剑。辛鸾刚听到少年们的惊呼，知道那把剑叫“诸己”，他不解其意，只感觉那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剑身在黑夜里漫然散着莹然的光，让它看起来宛如冰塑玉雕，却偏偏看不出原本的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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