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客厅里那沙发本来就是单人的，他蜷着腿才勉强躺下，自然睡得不太安稳。睡下一会儿正朦朦胧胧的，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梁希立即就惊醒了。
因为一直独居，一醒过来脑子也有点懵，梁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家里有人，所以反应大了一点。他这一动又把方亦杉吓了一跳，小动物一样惊叫了一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梁希坐起来：“要去洗手间吗？”
方亦杉尴尬地摸了摸头：“一直睡硬板床，好几年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有点不习惯，我想找点水喝，吵到你了吗？”
梁希开了灯，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门：“没有，我也没睡着，给你热杯牛奶吧。”
“谢谢。”方亦杉点了点头。
梁希把牛奶倒进奶锅里：“你……上次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方亦杉眯了眯眼睛：“哪次？”
梁希道：“就是上次，你说的学校那些事。”
“是真的啊，不会说话是真的，差点被开除是真的，后来学校倒了也是真的。”方亦杉说，过了一会儿又微微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一直在你面前装可怜博同情？梁希，你真的、真的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
屋里开始漫起一点牛奶的甜香，梁希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我不是这个意思。亦杉，我其实摸不清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一开始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就是，中秋节那次，后来包括昨天你的态度太反复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亦杉嗤笑了一声：“就是讨厌你，最讨厌你了。以前我身上承担着我哥的梦想，后来又加上了你的，我只是一个人，你知道我一个人背着三个人的东西走得有多累吗？”
梁希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除了这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不想讨厌你吗？你以为我不想吗？”方亦杉顿了顿，梦呓一样轻飘飘地念道，“可是你是我师兄啊，我只有你一个师兄……”
梁希闻言一震，手上发颤，小半杯牛奶洒在了案板上，他抿了抿嘴唇：“这句话是认真的？”
方亦杉不说话了，梁希端着牛奶出去，发现他居然歪在沙发一角睡着了，梁希简直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刚刚他们是在进行一场很严肃的、大人之间的对话。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梁希放下杯子，把秒睡的小孩儿抱进卧室。这种感觉很奇妙，方亦杉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就抱过他，后来一起舞狮的时候也托举过无数次，不过那时候他是个小小孩，现在是个大小孩，时间过得真快啊。
梁希弯腰给方亦杉盖好被子，刚准备离开，方亦杉忽然环住了他的脖子，不能说是“环住”，可能说是“箍住”更准确一些。
梁希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他把重心往下压，方亦杉的双手却一再收紧、收紧，梁希没办法了，为了不压到他身上，只好借着手肘的力量在他边上侧躺下来。
谁想方亦杉居然伸手抱着他的腰，直接闷头钻进了他怀里，又短又硬的头发茬子扎着他的喉结，一面喃喃低语：“师兄，杉杉好想你……”
梁希一下子怔住了，心脏猛地一阵紧缩，胸口火辣辣地发疼，他们重逢到现在也快半年了，方亦杉的态度一直硬邦邦得像块咯人的石头，所以今天晚上说的这些才是真心话吗？
梁希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嘴上含含糊糊假装在说梦话，眼神却是一片锐利清明，那是非常危险的、狮子捕猎时的眼神。
梁希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从方亦杉身边把自己解救出来，反倒让方亦杉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上来把他困住，弄得他动弹不得，就像小时候。
梁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心中涌起一些热意，睡着以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他和方亦杉之间终于能有点转机了，——如果这小子明天睡醒了还肯认账的话。
一夜无梦，第二天梁希醒过来的时候，左边手臂被方亦杉压麻了，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疼。他用右手托住方亦杉的脑袋，想把左手臂慢慢抽出来，没想到刚一动方亦杉就醒了，懵懵地揉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梁希从这个眼神里品出了三层意思：第一、我俩怎么睡一起了；第二、你怎么在床上，你不是睡沙发吗；第三、算了，这是你家，我也不好说你什么。
方亦杉盯完他居然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拧腰一翻身，卷着被子继续睡了。梁希确是有苦说不出，觉得自己挺冤，他总不能跟方亦杉说“你昨天晚上抱着我不撒手我也没办法”吧，这样听起来有点无耻。
他默默起床，关好卧室门，想让方亦杉多睡一会儿。今天年初四，他还有四天假期。方亦杉说自己在做武替，受个工伤能在脸上开一口子，一会儿说过年不敢回家，一会儿说年夜饭就吃了泡面，可怜兮兮的，梁希准备趁着这几天有空多给方亦杉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洗漱完，他洗了点生菜，煎了两个蛋和两块培根，夹在吐司面包里。给方亦杉那份贴了个纸条，让他吃之前放在微波炉里转一下，不要吃凉的一会儿肚子疼。
他刚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方亦杉从卧室里出来了：“你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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