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春分居在喧嚣与宁静相结合的地段。
那儿来来往往都是客，他们欢欢闹闹地来，或勾肩搭背或高声阔谈，离去时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微笑一摇手，都是昭昭的情谊。
在春分居的斜对角处，有个很小的供过路人休息的广场，中间是喷泉，还是很小的一个。喷泉的水声淅淅沥沥的悦耳悠闲，把时间衬得又静又慢。
洛阳到那儿，刚好剩一单人的石椅，还恰好是面朝春分居的。
那种心情洛阳说不上来，就是你想做什么事前，什么都被安排得正正好。一切都很很顺利，仿佛老天都帮着一样，无端端地，你自己便给自己添了几分信心。
洛阳就在这样的心情里，双手牢牢地把盒子扣在膝盖上，焦急又心甘地等。他的脸被喷泉分成两半，一半没在水光里，模糊不清而泰然，另一半展露在光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出春分居的人，因生怕漏过错过而紧绷着。
兀的，盒子被紧紧抓住，洛阳的身子也急不可耐地起了一半了。下一秒，他又硬生生地顿住了，尴尬地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只能极缓慢又沉重地直起来。
令他苦恼万分的独自出门没有让他眸里的光消下半分，其实应该从暑假前就算的长久的等待也没有。而就在刚刚，看到温里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光还雀跃地跳动了下，甚至像要迸发出来一样。
可才仅仅两秒时间，洛阳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光就消下去了大半。眼前的景忽然变成黑白，耳边也听不到什么水声、喧嚣声，只有那渐渐冷却下来的心跳，陪着自己。
温里打从来同学会开始，就抱着早点溜的想法。所以等把令人牙酸的“祝你生日快乐”大合唱听完，他便一个招呼也没打，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了。
哪知前头刚踏出春分居的门，后头就被一声响当当的“温里”给拦住了。
温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转身，朝着比他矮一个半头的人，忍不住开始说教，“啧，怎么越长越没教养，给我叫哥。”
“你才是越老越回去，连大两小时的哥哥都要当。”舒凉还跟以前似的，吐槽完就爱吐舌头，俏皮样一点都没变。
温里嗤笑一声，“姑娘家家的，给我把舌头收回去！”他说的重，也只是声音重，目光却是难得的柔和亲切。然后，他就又忍不住了，上手搞乱了姑娘的额发。
“啊！温里！”舒凉赶紧护住自己的头发，跳开出去，眼神陡然一凶，“从小就会这招，烦死了！”竟然跟温里多了几分相似之处。
而再仔细瞧就会发现，这两人的五官都有像的地方，只是给人的相似感很淡，只有等他们站到一起了，别人才有——“他们原来是双胞胎兄妹啊”的醍醐灌顶。
可这其中不包括离得有些远，外加夜晚看不大清楚的洛阳。
那原可用兄妹来解释的亲近行为，在盖了层昏暗不清的遮掩后，又再多了层无法思考而做的妄想。这就让洛阳产生了误会，导致亲近变成亲昵，兄妹……也可能变成恋人。
其实就算是恋人也没什么。洛阳不过是来送个礼，简简单单、清清白白，给完就可以走。
他停下也许是想避嫌，可扪心自问，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更复杂的感情冲突。
洛阳觉得自己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边是不知何去何从的心灰意冷，一边是对那让温里亲密相待的女人的嫉妒。两者的结合过于丑陋，却也让洛阳意识到自己的不单纯。
——他对温里，早就不再是单纯的爱慕与佩服，而是喜欢、是倾心、是爱。
他却一直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接近温里，他欺骗了温里，也欺骗了自己。到如今，这一切，都在今晚这丑陋的不自知里，被狠狠地揭下了伪装。
洛阳在原地失神，双手无力地垂下，手里的盒子摇摇欲坠。
周遭的事物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轻，连向他走过来的温里，都像是假的。
温里原还不信舒凉说的，小喷泉后边有人一直在看他，哪知一回头就被打脸了。
先和舒凉约了下次，温里步履略显匆忙地走到洛阳面前。结果都到跟前了，洛阳还没发现他似的，也不像发呆，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的样子。
因洛阳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温里微微俯身，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洛阳。”温里唤道。
洛阳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下，寻着声音看过去。那模糊的圈越来越清晰，黑白潮色褪去，最后化为实质时，洛阳眼里的光又一点一点回来了。
“……温里哥。”洛阳的声线有些抖，手不自觉地往后藏，眼睛却矛盾地回看温里，别样的倔强。
温里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想到还在春分居里浪的裴骏，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哥带你出来的？”
洛阳摇摇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老实交代，“我自己出来的。”
“你单独？”饶是温里再淡定，也忍不住提了点音量，得到肯定的答应后，仍是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来的？”
“打车。”洛阳半点也不隐瞒。
“到这儿多久了？”温里的眉头越蹙越紧。
“没……没多久……”洛阳被问得慌张起来，他现在全然没了之前的感伤，满心都在怕温里生气，想要让人消气。他抿嘴想啊想，忽然感觉到手里的盒子，立马献宝似的拿出来解围，“我，我是来送礼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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