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京城的花街酒巷全数挤在一起，以前未出仕时，宰相尚书家的公子哥儿们爱在雅风庭聚，因为雅风庭是长达十余里的花街第一家，管得严的家长们自然是不让他们在这种地方走得深的。如今一个二个，不是入了六部就是进了边疆，面容身形都成熟不少，再聚首，必然是要去花街深处，找那最繁华最奢靡的一家喝酒。
年梓耀和高长风沿着长长的街道向里走，影子被夕阳余晖拉得很长。高长风左看看，右看看，对门口挂着大红灯笼、阁楼上凭栏眺望的小倌雅妓十足的好奇。一方手帕慢悠悠的飘下来，落在年梓耀的肩膀上，高长风哧哧的取笑他：“这一出门，就有芳心撞进年公子怀里了。”
年梓耀把手帕摘下来，朝右后方的阁楼挥挥手，继续朝里走：“什么芳心不芳心的，只是皮相迷人心罢了。”他早已熟悉花街里的小心计，若是上辈子，他说不定有心搭理、春风一度，将长途跋涉的疲惫在温柔乡里洗个干净。
俩人说说笑笑的，等在软香阁门口许久的吴铭知朝他们摆手：“这儿！”
“哎，吴公子。”高长风应道。
年梓耀走上前，拍拍吴铭知的肩膀：“恭喜啊，吴侍郎。”吴铭知跟随他老子入了吏部，两个月前升了侍郎，正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
“比不得你，年校尉。”吴铭知说，他看向年梓耀的眼神充满了探究，“陛下招你过去，不会是给你升官吧？”
年梓耀摇头，林奕从阁楼上探出头来：“别聊了，快进来啊。”
“好嘞。”吴铭知侧过身子，故意弯腰，“年校尉，请。”
“行了吧你。”年梓耀拍了一下吴铭知的背，抬起脚踏进软香阁。
软香阁布置得甚是雅致，颇有些书卷气，越是收敛，就越是放荡。卷帘后隐隐约约的人影，或纤瘦或丰腴，有男有女，各形各色。
年梓耀十七余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这样撩人心弦的画面，不由得轻咳两声，将视线放在脚下，定定的不敢随意张望。
吴铭知带领他们转弯上了楼梯，推开雅间的门，王策昆、林奕、付宁乐正坐在里面，吴铭知说：“白锋没来，他是驸马，身份特殊。”
年梓耀点头，表示理解，坐在王策昆旁边。六个大小伙子坐在席上，没点娱乐活动，他们必是吃不舒爽的。吴铭知常来这家，对头牌名角十分熟悉，他挥挥手：“叫五个姐儿。”
五个？林奕挑眉：“吴公子是打算落下谁？”
“高长风家那个我可不敢惹。”吴铭知缩缩脖子，“我怕被鞭子抽进河里去。”
高长风讪讪的笑，不过他也不喜风流，正好落个清闲。
五位姑娘走进雅间，各自落座，其中一位娇小的紫衣姑娘挨着年梓耀坐下，两弯柳眉，略带轻愁的模样。年梓耀给她腾出一个空盘子，放些饭菜，又递给她一双筷子：“先吃点，太瘦了。”
吴铭知噗嗤一声笑出来：“年公子，当是带孩子呢？”
“我喜欢强壮些的。”年梓耀单手撑着下巴，笑得极不正经，“欺负个小姑娘，像什么事。”
边吃着饭，王策昆忍不住开始劝酒，他打小就这毛病，爱劝酒，酒量还差。
“吴公子又娶了一房娇美的小妾，来我敬吴公子一个。”王策昆站起身，青瓷酒盅碰了一下吴铭知的，仰头喝尽。
吴铭知跟着他喝，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用手帕帮他擦掉下巴上的酒液。
“听说付公子又研究出来一款新型水车？”年梓耀问。
“是的。”付宁乐不善言辞，坐在席位上只顾着吃菜，他咽下嘴巴里的饭菜，说，“原是要去江南试验一番，陇山郡，奈何四皇子不让。”
吴铭知吓得拍了付宁乐一下：“你啊你，说什么呢。”
付宁乐打了个嗝，撂下筷子：“吃饱了。”
林奕见年梓耀想要谈些正事，抬手挥退外人，待五位姑娘离开，他起身把雅间的门关上。
年梓耀知道付宁乐对殷赐辉意见大，上辈子他就看不上四皇子，他性格高傲，脾气古怪，最瞧不上刚愎自用的人，刚好殷赐辉踩在他每一个忌讳上。
林奕坐下，低声说：“姚垣两个月前出海回来，被四殿下请去吃了顿饭。听说姚领卫带回来的奇珍异宝可不少，足足装了五船回来。”
“你觉得四殿下想要姚领卫做什么？”年梓耀问。
“四殿下的母亲可是范侍中的妹妹，范侍中的二儿子范密不愿做官，跑到江南不知做什么去了。”林奕说，“我猜与这事有关。”
“你的意思是……私运？”王策昆吸了一口凉气，“这四殿下，野心挺大。”
年梓耀笑着说：“怎么，你们都没动过私运的念头？”
“哎哎哎，年公子，看破不说破。”吴铭知嚷嚷道，“别盘算了，小狐狸们，喝。”
“喝！”
——————东宫——————
年梓耀走这两年，万京城里什么事不出是不可能的。饶是东宫，也出了不少风波。只不过殷赐尧觉得有些事手段下作，说给伴读听也不过是脏了他的耳朵。文珍皇后在的时候，将太子护得囫囵，皇后一死，东宫就像没了保护伞，风雨飘摇了不少。
“皇弟怎么有空过来？”殷赐尧坐在书房中，动作缓慢的将书页抚平。
殷赐辉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牙酸：“太子殿下前有年小将军开路，后有薛才子谋划，自然是日日清闲。”他只得了个穆郁和韩江碧，又不愿听他们的谏言，常在书房与他们争吵。在他看来，穆郁和韩江碧是太子挑剩下的，自然没有高长风和薛河好。
“皇弟也不差，范侍中左右谋划，还不是为了皇弟过得舒坦？”殷赐尧不咸不淡的反击，他格外看不上殷赐辉这样扭曲嫉妒的模样，像条只知道呲牙的家犬，遇上事情比谁怂得都快。
“我来不是来与你吵架，这京城里有流言，说你杀了魏将军。”殷赐辉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为太子担心，“因为魏将军反对扩大边境贸易的范围，你杀魏将军，只为了给年梓耀铺路。”
“听上去有点道理。”太子点头，他看着殷赐辉，眼神清明，“那么皇弟是专程来提醒我的吗？”
“谁要提醒你。”殷赐辉拍拍袖子，站起身离开，“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十五岁的少年尤有对哥哥的孺慕，他心情复杂得很，既想要太子跌个大跟头，又想看太子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
太子眼神阴郁，他当然明白殷赐辉的心情，毕竟他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人。再过几年，殷赐辉殷赐浩年纪渐长，羽翼渐丰，那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小打小闹可以比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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