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的随身东西不多，全被收在几个透明的塑封袋中。
沈覆拿出那件沾血的西装外套，左手提着衣服的领子——这件衣服还是从李文身上扒下来的，细细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将它放到一边，从衣服下摆突然飘出了一张照片。
沈覆弯下腰将它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大腿上。
这还是他们去唐人街的那天晚上照的，被程嘉小心收在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此刻也染了血，照片一角甚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裂了，破损的地方如同锯齿般粗糙，将沈覆的脸割裂成两半。
沈覆找了一个新的塑封袋将照片小心放了进去，又拆开了另一个透明袋子。
那里面放着一只已经关机的老式滑盖手机。数据线应该是放在程嘉的行李箱中。
他长按了一会儿电源键，开机音乐响起，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道信息提示音。
一条未读短信。
沈覆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信封图标。
发件人：Mansion.
“M-A-N-S-I-O-N.”沈覆默念了一遍，看向放在病房角落的行李箱。
他走过去，拿出了虽然放在里面但从来没有用到过的那本英汉词典。
几分钟后，他将那本厚重的词典扔在了床上，看着手机上的那条信息，喃喃说道：“高、楼。是你。”
他从枕头下摸出了程嘉的那枚胸针，将多余的装饰去除，露出一枚一角硬币大小的微型蓝牙摄像头，又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调出来的画面模糊而嘈杂，仅有一分钟。
沈覆叹了口气。
果然，这枚摄像头损坏了。
证据一旦损坏，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意味着他们经历的一切、遭受的暗杀全都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掩盖，所有地下进行的肮脏交易都无法大白于天下。
幸好，程嘉知道留一手，沈覆也未必没有其他准备。
他抬手摘下左耳佩戴的一枚耳钉。
他们就是这样，相互猜疑，相互信任，相互提防，相互救赎。
两周后，程嘉转出了监护病房，沈覆的右手也好了很多。
他将小心拼装回去的胸针搁在程嘉的枕头下面。
两周的时间，程嘉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胡茬。
沈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刺刺的。他将程嘉的手臂从被子里抽了出来，脑袋靠在边上，左手轻轻搭在他摊开的手心上，抚摸着他掌心的纹路，轻声说：“你的生命线好长呀。”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又说，“比我的长好多呢。”
他笑了一下：“我之前跟你说我不走的……对不起呀，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将左手手指插入程嘉指尖的缝隙，紧紧扣住，直起了身子，看着程嘉紧闭的双眼：“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但是你放心，我……我一定不会出事的。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去把头发染黑，然后再和你学英语，好不好？”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作为食言的补偿，那……我就亲你一下吧。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想要。”
他保持着恰倒好处的笑容，将身子抬起了一点儿，慢慢低了头。
刘海挡住了一些窗外**来的光，尘埃还在阳光下喧嚣。一滴泪悬挂在眼睫，落在程嘉的脸颊，将过往烫出一抹伤痕。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叮咚——”
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弹出一条消息。
——“您有一封新邮件，请查收。”
“1月10号晚八点，白石西路291号，海滨别墅。”
发件人：沈同心。
.
程嘉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泡在一片黑暗的沼泽中，粘腻而窒息，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牢牢缠缚动弹不得。
过了好久，他终于可以努力挪动一下手指。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可以勉强移动了，便开始努力扒开缠绕着四肢的淤泥，向上游去。
他感觉仿佛游过了一整个太平洋。
咦，等等。
太平洋……太平洋是什么？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维，大脑缓慢地转动，对世界所有的认知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抬头，看到一束久违的光。
刺耳的鸣叫声突然闯入了这个寂静的世界，他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拨开了最后一层黑暗。
“乔医生，你看看哦，他是不是快醒了？我刚刚明明有看到他手指动了一下的。”
啊……又是这熟悉的台湾腔。
嗯？熟悉？
乔医生捧着病历本看着病床上的程嘉，右手握着的笔轻轻敲打着纸面。
阿豪又指了指程嘉的眼睛：“我看到他眼睛动了诶！真的！你快看你快看！”他急得差点就想直接上手扒开程嘉的眼皮了。
好在程嘉在这时候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手无意识地一颤，眼睛掀开一条缝。
“你终于醒啦！”阿豪激动地一跳。
“别吵！”乔医生瞪他一眼，叫了几名护士进来。
一群人为程嘉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对乔医生点点头。
“不错，求生意识挺强。”乔医生评价，“行吧，好好养着，反正我看你不差钱。”他转身要走，迷迷糊糊的程嘉下意识就要抓他的手，可惜刚刚苏醒的身体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他抓了个空，只有指尖碰到了对方的衣摆。
乔医生却已经察觉到了，回头看他一眼：“哎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醒来的反应怎么都差不多。行吧，你是想问另一个人怎么样了？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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