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折
施然一口气上不来，急出了几滴眼泪。“孟榴昀……行光，行光，你醒醒，我该怎么办？”他伸手胡乱摸着四壁，断裂的木茬扎在手心里，竟也不觉得疼，他们被困在了一处废墟里，施然咚咚地敲着压在上面的木板，没有一点回音。他试着咬着牙顶出一小块空间，结果一阵隆隆声，像是什么继续塌陷下来了。施然心里一阵绝望。
他颤抖着去摸孟榴昀的胳膊，顺着找到他的脖子，那也是湿的，热的，他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气更紧了一些，眼眶发烫，“你别死啊……”
“救命啊！来人啊！”他扯着嗓子喊，周遭一片死寂。
他和孟榴昀，就要死在这儿了吗？施然呆然，声如蚊蚋地说：“你别死啊，你还有大好前程，和我死在这里，像什么话呢？”
“喂。”他坐在原地，推了推孟榴昀的胳膊，“说说话啊，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没劲啊。姚家大小姐指不定要恨死我了——如果我能出去，她也还活着的话。”
“十年前也这么一回，那时候我和先皇在行宫呢，只看见远处奢山轰隆隆地掉石块，我有些怕，躲在春林背后，先皇只说是报应，你说他说的报应是什么意思？后来去了泰山祭天，先皇没让我跟去。这次也是报应吗？我犯了什么错，要遭报应了？”
孟榴昀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施然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孟榴昀！你还活着？”
孟榴昀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翻了半个身，“施然。”
“我，我在的。”施然好半天抓住了他的手，两人掌心里都是一阵脏污的腻滑，“我带你出去，你撑着。”
孟榴昀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如同风入空洞，让人无端心惊，施然背后发凉，动得更快了，孟榴昀一阵猛咳，虚虚地按住了他的手。“我问你。”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省点力气吧！”
孟榴昀又咳出一点血，“算了，我怕我死不瞑目……”
“呸，你怎么会死！”
孟榴昀不接他的话，只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我，否则我死后必为厉鬼，与你日夜纠缠。”
施然一眨眼，一滴眼泪又落了下去，他道：“我承认我舍不得你，怕你成了亲再也不理我，做朋友我也是愿意的啊。”
孟榴昀顿了顿，“我说的不是这个……”
施然傻眼了，道：“那你要问什么？”
孟榴昀道：“孟茹微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施然更傻了，“孟茹微是谁？”
孟榴昀张张嘴，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道：“好。”
他抬手推了推施然，“我听到一点点水声了，咱们埋得没多深，落凤楼在之前都塌了一半，石块没落到咱们这边，你慢慢爬，看看能不能出去。”
施然听他语气像是说遗嘱的意思，急道：“咱们一起出去，不过你得帮我，我看不见。”
孟榴昀道：“没事，你坐在这儿等一会，天快亮了。”
他话音未落，缝隙中渗出几缕晨光，粉尘在光中幽浮着，刺得施然眼睛疼，他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习惯了那光。
施然抬手，两只手掌全是深红的血，他愣在原地。他怕疼也怕血，小时候稍微吹着点风，就有宫人被拉下去责打，如今，伤的是孟榴昀，这是他的血。
“走吧。”孟榴昀躺在碎石上，推了推他。
施然回头，孟榴昀前襟都是血，他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如一道刀光剑影，迸溅出火花。
“不……”施然说。
孟榴昀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现在仔细听，记住我说的话……如今京城大乱，流民又在城郊，有人趁乱烧杀抢掠在所难免，你这一身更是惹眼，你出去要往东跑，五城兵马司在那里，那里的人没有皇命是不得擅离职守的，你到了那儿，没有人敢动你。那时，你再派人到孟府，无论是谁，让他来给我收尸就行。”
他抬手压下了施然要争辩的话，“还有一条，千万，千万不要说我曾同你在一块……我看你也挺会说谎的，你胡乱扯个由头，一定能圆了这件事。如今兵荒马乱，没有人会追究的。”
施然脸上被自己一通折腾，红的红白的白，花脸猫儿似的，孟榴昀抬手帮他把一缕头发别开，道：“这个关头，你不能和我有牵连，明白吗？否则我若殒命在此，必有人用我的死拿捏你。”
他拍了拍施然的手背，“施款款，前路凶险，好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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