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回头疼时买了一盒，吃了三粒，怎么算都应该还有剩，只是，翻遍了药箱也没找到一颗，这十有八九又是杨令沅给丢掉了。她住进来半年时间，我的很多东西就陆续不见了，比方说应急用的泡面，一部好电影的票据、明信片、衣饰鞋帽、桌上的摆件，若不是我电脑有密码，估计很多东西连拜拜都没跟我说就不见了。我跟她急，说下次你再丢我的东西我就不理你了。她说哦，可看到什么不顺眼还是要动手，一点不吃我那一套。
我见硬的不行就想来软的，跟她分析说你知道你跟孝岩他们兄妹为什么总是呆不了两个星期么，根本是你一切以我马首是瞻的思想在霸道、自我惯了的美国人面前不好使。她笑说很有可能，那俩家伙在外野惯了，远不如霏儿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只好腹诽她活该被嫌弃。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头还更加疼了，只好下楼去买，心说杨令沅搬走也不是不好，至少以后没人会丢我的镇痛片了。
吃了止疼药后头疼的症状就一点都没了，精神奕奕地看电视，我几乎要怀疑这镇痛片是仙丹，整个一药到病除。
在家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太阳掉到树梢下面去了，爸妈才给家里来电话，一个说有应酬一个说有事不回来吃饭，其结果只有一个，我的晚饭没着落。
巷口，刘纪妍从她的新车里下来，浅笑依依，“出去吃饭啊？”
我再次怀疑手机里让她装了定位追踪器，不然她这时间也卡得太准了些。“嗯。”
“我们一起啊？”
我瞄她一眼，知道我今天没饭吃？“你请客么？” 刘纪妍温和一笑，“好啊。”
那再好没有了！
进餐厅的时候，她问了一句：“这里？”
“怎么了？”嫌贵？你自己找的呀！
“没。”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坏，一直都是笑微微的，吃饭的时候也极尽照顾我，自己却没吃几口。
我从来没跟刘纪妍一块儿吃过日式料理，不知道她是否反感东洋口味。而她一贯的表现，对什么食物都没特殊喜好，既不像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跟她做人处事一样，看浅了觉得她从容温谦，看深了会认为她故弄玄虚，故作老成。其实哪有那么多花样，不过是她装腔作势，装久了就融会贯通了罢了。
吃到一半，她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又看我，“我去接个电话。”
我看着她拿了电话走出去。还是那些菜，还是我爱吃的，忽然就吃不出味道来，搁在嘴里形同嚼蜡。
过了一会儿，刘纪妍回来，见我只干坐着，“怎么不吃了？”
“饱了。”
“哦，那，走吧。”
夜幕四垂，满城流光，璀璨夺目，真是好一座繁华都市，好一幅绚丽夜景。
刘纪妍挽着我手臂慢慢走着，头微微侧过来，眨眼一笑，“去哪儿，回家？”
“不回家。”
她望着我愣了一瞬，似乎没准备听我这样说，调转视线，“还是回家吧。”
“有约？”
她笑，“没有。”
我不理她，拿过她的车钥匙，“上车。”
我这人平时还是蛮规矩的，很少开快车，可这部Ｍ３太棒了，不跑起来似乎对它不住。不过，市里的路况有点糟，也许是我运气不够好，每个路口都是红灯，很扫兴。
刘纪妍笑说：“如果是我，我会在路口是红灯的情况下选择右转。”我不听她的，在前面一个路口选择左转，“如果只是想通行，你说得没错，但我们的目的不一样。”
“你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才叫可怕对不对？”
刘纪妍笑着说：“停车。”我转头看她，“你怕了？”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似是忍耐地又说了一遍，“停车！”见我既没有减速也没有并线准备靠边，追加一句：“停车！”
我只好靠边，车还没挺稳当，她就急急推门下去了。
我慢慢下车跟过去，她背着我用左手做个让我别靠近的手势。我不理她，走过去，捉住她胳膊拉到眼前，她的脸色不太对，左侧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怎么了？”吃坏了，不能够啊，我好好的。
“走开。”刘纪妍摆脱了我的手，自去车里拿了水与纸巾，把地上的污秽擦去，慢慢地洗手、漱口，冲掉地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我定定地看她做完这一切，“没事吧？”她温柔地对我笑，“没事。”
“要去医院么？”
“真的没事。”她又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真的，肠胃不适而已。”
回到家里，爸妈都还没回来，太静了，音响开起来，冲了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是不是要再吃一粒镇痛片。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人喊我的名字，眼前一片糊涂，乌云似的，看不清她的相貌，只听她说：“这个霏霏，吵成这样还能睡着。”是妈妈。
我痛苦地翻个身，“妈。”
她弯下腰来摸我的额头，“怎么一头汗？”她手心的温暖让我更不敢睁眼，干脆把脸埋进她的掌心里，“妈。”
妈妈坐到床沿，帮我把搭在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似乎是端详了我一阵，轻轻叹了口气。我把眼睁开，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眼里全是我，这个从小被她视为眼珠子的陶霏然已经长大成人，纵有心事也不会与她说，因为不耐烦她那与我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思想观念，我甚至从没与她好好谈过一次心。
我会去看杨令沅脸上是否生了皱纹，头上新添几根白发，却从来没注意妈妈的眼角是否多了皱纹，两鬓是不是又添风霜。
她比杨令沅年长近一轮，没有杨令沅那样一张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脸，一般人至多认为她比实际年龄小上三五岁，她那些皱纹白发是我一天天长大催生出来的。
“妈。”我抓着她的手，眼眶有些热，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今天？”
“有点头疼。”
“又头疼？”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爸呢，还没回来？”
“没呢。”
“哦。明年您跟我爸打算去哪里玩？”
“明年再说吧，打算那么长远做什么？”
我掀了被子爬起来，搂住妈妈的肩膀，跟她脸贴脸，笑说：“我得算计一下钱包里的余额啊，到时候大手大脚钱都花光了，您再说我不孝，我不是，啊，太不孝了嘛！”
妈妈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我的手臂，“霏霏啊，爸妈看见你开心就好了，去不去玩要什么紧。”
我眼眶发热。她虽然从来没问我的私事，但我总是她的女儿，在她眼睛底下一天天长大的，我有没有心事她怎么会看不出。“妈，我好着呢。过两天要出差，给您带点什么礼物好？”
“给我带一个好好的陶霏然回来就行。”
“那容易，您是想要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或者黑一点的？”
“开心一点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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