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着几天大雨过后，盛京的天终于开始放晴，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远道而来的罗滇公主。
宗室对此倒没什么看法，毕竟清王娶亲这件事在太后的主动暗示下，已是心知肚明。
既然上头早就定下了人选，也轮不上众人操心，何况这公主虽是千金之躯，到底是个异族女子。
盛京城里豪门贵女不少，姿态妍丽、千娇百媚，就算和亲公主容貌倾国，也不一定就能把大齐的姑娘给比了下去。再说了，一个长在西北黄沙里的姑娘而已，美能美到哪里去？
有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高雍翻身下马将坐骑交给门口禁军，一路走来看着王公大臣向自己拱手行礼，也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一番。
“哎，你怎么才来啊！”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安国公世子一把揽住高雍肩膀，他抬眸扫了周边一圈，才侧头靠近高雍右耳，“我跟你说，你这王妃长得可不是一般的漂亮，你小子运气好啊！”
“你见着了？”
“没见着我能来找你吗？”
世子爷摇头晃脑好一番嘚瑟，才正了颜色开始和高雍认真说话，“出城迎接的是我堂哥，我一得到消息就去找他了。就咱俩这么多年情谊，我哪能让你稀里糊涂的娶个老婆进门。”
拿肩膀撞了下高雍，世子轻点下巴凝着寿康宫的方向，眼角眉梢生动上扬，“话说回来，公主的画像你见过么？”
“月前，母后给我看过。”
简单回想了下画卷上的女子，那时匆匆一瞥，高雍也只记得公主生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使人见之不忘。
“很好看”，他想了想，出于礼貌认真作出了评价。世子听罢，唇角抽了抽，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表情。
“就知道指你没用！”
朝天翻了个白眼，世子单手掩在嘴边压低了声线，“她叫赫连瑛，真人比画上还美，其他的你自己看吧，我懒得与你说。”
说完，他抬手整理下衣衫，直接迈开步子拂袖而去。
高雍见此哑然一笑。他与安国公世子傅樾相交多年，知他性情爽朗颇重情义，虽然嘴上不着调地调侃自己，到底还是因为担心，特意跑去麻烦他那个恪守礼节的堂哥。
至于赫连瑛，左右也是要见面的，两人的婚事从一开始就被定好了结果，他又何必徒增烦扰。
“清王殿下，皇上等你许久了。”
御前总管太监刘敬小跑着上前给高雍行了个礼，还没等气儿喘匀，忙躬身朝前一指，连珠炮样的开起口，“王爷请恕杂家怠慢，实在是皇上着急见您啊！这一趟跑过来，老奴魂儿都要跑没了。”
“本王知道了”，伸手扶起刘敬，高雍柔声宽慰他慢慢跟在后面歇口气再出发，当即迈开步子向着承乾宫疾走过去。
不曾想，还没等他行至承乾宫，已先在宫道上看见一抹明黄色身影孑然独立。
“皇兄急着见我，可是出了大事？”
高雍在情急之下一个起身腾挪落在了皇上面前，见皇上紧绷着一张脸，心中不由越发焦急。
然而眼下他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也只好强行摁下千愁万绪，聆听圣谕。
“阿雍，皇兄对不住你。”
长叹了一声，皇上抬头看着宗室里最小的弟弟，长眉紧皱而起，颇有些无可奈何。
“母后总是对你放心不下，朕虽有心破解这关，却是无能为力。不过”，他伸手握住高雍双肩，竟是忽然转忧为喜，“罗滇使臣说，嫁过来的是穆戎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希望能让她自己挑选夫婿。”
“皇兄的意思是？”
“挑选是假，目的是要嫁给太子，做我大齐未来的皇后。”
“母后不会同意的。”高雍启唇一笑，黑亮澄澈的眸子里是皇上喜忧参半的面孔，“再说，皇嫂不是早就相中了昱国公家的三小姐么？”
“天子一诺，重于千斤。朕既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就算她挑中太子，朕也只能答应。”
“皇兄这又是何必？平白惹得母后不痛快。”
“先皇归天前嘱咐过朕，要好生照看于你。”垂手交靠于身后，皇上当先一步向着寿康宫走去，高雍紧跟着他稍后半步，默然无言。
“众皇子中先皇只偏爱你一人，若不是你无心皇权，现在这位置也轮不到朕来坐。”
“皇兄！”高雍急忙张口欲辩白几句，却被皇上笑着拦住，“怕什么，这是父皇亲口告诉我的，为的就是让我对你放心。”
“阿雍，父皇喜欢宜太妃、喜欢你，我是埋怨过的。”
好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寿康宫的匾额，眼底流连着怀念，“明明那时我已为人父，却跟个小孩子一样争风吃醋。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冰冷严肃的帝王，也会展露出慈父模样。”
“大概是因为父皇少年登基，从未随心所欲过吧。”
“身为君王，就不允许有任性的权利。虽然天下都是我的，可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立之年的帝王低垂着头，是高雍首次得见的疲惫模样。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如何都挤不出一句话来。
大齐明宗皇帝是他的父亲，一个少年登基就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杰出帝王。
常年操劳国事、御驾亲征使得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将至天命之年便长辞于世。
前朝皇帝沉湎酒色，大齐国事衰微许久，纵然明宗皇帝大刀阔斧下的朝政革新将大齐于悬崖之前紧紧拽住，可留给皇兄的，依旧是一堆处理不及的烂摊子。
如今罗滇愿意与大齐交好，也是能让大齐在四面楚歌之中缓下一口气，即便代价是要赔上自己的婚姻，高雍也觉得可以接受。
身在皇家，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境遇，必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就是眼下，这位公主想要自己挑选夫婿，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寿康宫门前，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安在瞧见了二位贵人后，忙打发着小太监回去通报，自己则是快步迎上去见礼。
“奴才见过皇上、清王殿下，太后已在宫内等候多时了。”
“朕知道了。”不动声色看了眼高雍，皇上隐去眉间愁思，当即迈步行进寿康宫。高雍见之朝福安点头示意了下，紧跟着皇上的脚步一同离去。
内殿，太后看着换上汉家服制走出来的赫连瑛，眉梢飞上笑意，伸手将其招呼到身边坐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询，就有小太监进门通报皇上来了。太后掩下心中几分惊异，在示意小太监退下后，缓缓握住赫连瑛的手背轻拍了拍，“既是和亲，总归是要面圣的，阿瑛同我去见见皇帝吧。”
赫连瑛扬起脸看向太后，嘴角微弯，露出一个很是受宠若惊的腼腆笑容，点着头乖巧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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