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黑龙寨被围困的第三天。
飞龙卫不断的缩小包围圈，离这幽谷越发近了。虽说依托黑龙山这道天然屏障，这山谷不会被轻易发现，可毕竟算不上天衣无缝。
黑三娘已经封住了来时路，却没人敢保证，进谷的通道只有一条。若再不想办法悄悄逃出去，到时候飞龙卫来个瓮中捉鳖，他们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走水道。”
老太太一拍桌子，沉声道。
“西边有一条河，依着长辈的记载，通往京城附近的临县。”
“临县？”
司蔻派人去打听过那批药人的身份，其中正有一户临县的商贾，方家。
“没错，”黑三娘眉头紧皱：“叶绵，去挑几个水性好的，探他一探。”
“是。”
叶绵俯身一抱拳，大步走出去。
“除了三娘，还有其他人知道这里的入口吗？”
“没有。”
老太太伸手把拐杖靠在角落，扶着桌子坐下，司蔻能看到她斑白双鬓，深褐色皱纹。
“换句话说，有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河道？”
“这条河，经谷中南边沼泽就沉入地下，根据成功从这里出去的爷爷辈所说，一路穿山而行，河道不长，尽头隐秘。”
黑三娘答道，话落，伸指揉了揉发酸的眉眼，却还强撑着不再司蔻面前显出丝毫疲态。
“三娘，这谷中人必定不能全部转移。”
话说到一半，相信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老太太摇了摇头，笑道：“领头的是三皇子，造下太多杀孽可不好。”
“我会留下，还有一些像我一样的老头子老婆子。”
“三娘大义。”
司蔻笑了笑，伸手给她倒茶。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她了，黑三娘混浊带着血丝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我冠夫家林姓，名阿三，年轻时候入了黑龙寨，原本在伙房做菜，后来生了林珰她爹，正坐月子呢，却不想我家那男人看中了山下一个娇滴滴小娘子。”
“哈哈哈他那个没脑子的，哪知道人家是官家夫人，临县县令的正妻。”
“说来也巧，那些日子，皇帝正在严查官匪勾结一事，偏被有心人利用，将那男人和官家老爷，一起入了大狱。”
黑三娘喝了口茶，面上带着浅笑，似乎对丈夫的背叛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做的荒唐事，脑子一热就跟着兄弟们去劫狱。”
“谁知道……”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义愤填膺冲下山的黑龙寨众人，正赶上衙门抄家，漫天大火，假山园林毁于一旦，孩童老妪的哭喊此起彼伏。
年轻的林阿三听见官家夫人对自己丈夫的怒骂，机灵的她恍然大悟，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说这临县县令，是方圆百里难得的清官。这位被她丈夫祸害的夫人，也是知书达礼、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
她被衙役钳制住双手，那些男人满脸的邪笑，把林阿三气的直发抖，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平日里顶多只是力气大的姑娘，竟然蓄力一冲，把那几个衙役全部顶开。
“滚！全都滚！”
“哎哟反了你了……”
林阿三撸起袖子：“来啊！你姑奶奶长这么大，手上的人命没九条也有八条，不差你们几个的项上人头！”
夜黑风高，那几个衙役看不见她不住颤抖的双腿，反而被林阿三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后退几步。
“你……你等着！”
“有命案还这么嚣张，我们马上就叫人来抓你坐牢！”
“对，抓你坐牢！”
“去啊，老娘就在这儿等着！”
林阿三随手抄起旁边带火星的扫帚，朝那几人扔去。
“啊啊啊！你这女人——”
“大哥，别跟她废话，咱们去叫人来逮她！”
“说的对，走走走……”
眼看着那群人夹着尾巴离开，林阿三差点坚持不住昏过去。
“恩人，恩人谢谢，真是谢谢，”官家夫人眼看着就要俯身磕头，被林阿三拦住：
“夫人不必，我……”
不知道怎么的，那解释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难道要告诉她，觊觎她的土匪，牵连官家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这……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哭泣。
眼前的妇人突然一怔，方才最是危急都没掉下来的眼泪，这时候突然爆发。
“毅儿！”
“……娘亲。”
柜子后面缓缓钻出来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毅儿，娘的好孩子。”
“恩人，恩人，求求了，”官家夫人发疯似的从各种小匣子柜子里拿出首饰珠宝。
“恩人，这些、这些都给你，只求你帮我把这孩子带走，带到方家，方家老爷和他爹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我已经传信给孩子的外公，不久后自会前来接他。”
“恩人，求求你了，恩人……”
“夫人，”林阿三笑了笑：“这事儿包我身上。”
“小家伙，愿不愿意跟林大娘走？”
“……愿意。”
“好，好小子。”
小男孩依依不舍的牵着官家夫人衣摆，后者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
“毅儿，要听话，听话……”
眼看着她再次哽咽，而衙役的脚步渐渐近了，林阿三忙道：“夫人，时间不多了。”
“哦好好，毅儿快、快走！”
“娘亲……”
小男孩终于被诀别之痛击溃，伏在林阿三怀中大哭起来。
“孩子，小声些。”
林阿三只能一边小心翼翼捂住他的嘴，一边万分警惕的往院子外面挪。
“林、林大娘，我娘她，她是不要我了吗？”
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林阿三也是一愣，缓缓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不该撒谎骗他，她也不知道这孩子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娘她……”
“在那里！”
追兵！
林阿三瞬间抱紧小男孩，疯狂往小巷子里钻，慌乱间被羽箭射中小腿，却也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往方府挪去。
……
“县令一家被我男人牵连，呵呵，也不知道是谁牵连谁了。”
“兄弟们没能救出我男人，官家也被满门抄斩，只剩下那个逃出去的孩子。”
司蔻单手托腮，这小故事里面，包含的信息可不少。
“那个小男孩，如今怎么样了？”
黑三娘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像是后悔，又像是憎恶。
“人心隔肚皮啊。”
“那方家老爷不是个好东西，没等到那孩子的外公来接，就把他卖给了人牙子。”
“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那外公也是个读书人，脑子好使。”
黑三娘眯着眼睛回想到，司蔻听见她低喃的几句：“似乎是卖到了岭南……”
岭……南？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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