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庭,皇城。
从鱼郎台上向前俯视帝都。世间从容,一片安稳宁和。
雨雾之中,夕阳斜照,远空之间疏漏出一抹光曦,洒落在街上来往行走的人群之上,仿佛一幅流动的光影。
云谲波诡的征伐年代早已远去,现在是天云国昭远三十四年。
这一年,朝中政治清明,疆域安定,市井繁荣,正是一个帝国在以蒸蒸日上的最美姿态向世人昭示着它的存在。
而这个帝国,那意气风发的主人,时下,则正站在这皇城之中的最高台上,静静俯视着他治下的疆域。
正是春日的薄暮时分,鱼郎台外,清朗的天色忽然之间飘起了细雨。
暖风丝丝幽浮,温润缠绵。
身着金茶色飞龙衮服,头戴明珠帝冠的皇帝,此刻直视着远方,目光炯然又清亮。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亦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突然,他下意识的从腰间轻夹出了一只绣着金丝的墨绿色香囊,放在鼻前嗅了嗅,随之闭上双眼去全然吮吸那香氛。
一种熟悉的味道。
柔和而清冽,沁入肺腑,萦绕在心尖儿。
这是他喜欢的味道。这股陪伴着他多年的味道,犹如一个人深植心底的记忆,带着岁月的馥郁。
京城大道上,终于出现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
熙攘繁华的街两旁,尽是夹道欢迎归家士兵的人群。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一面大旗上,“齐”字赫然,逆风摆动,在风中发出“哗——哗……”的昂扬之气。
领头的人骑着一匹黑色宝马,马脸上套着点金的头套。那头套的正上方镶着一穗闪光的铜铃,它证明着主人戎马生涯的荣耀。
齐佑良。
天云国朝中最英武年轻的丞相,亦是此朝第一位出将入相的名门之后。
齐家三代为相,家势煊赫,声名远播。
六年前,车师部进犯,齐佑良奉命镇守西北疆域,与之抗衡。
六年的光阴,上百场战役,雄踞边关恪尽职守,终是寸土不让,为天云边疆和内陆腹地换来了难得的安宁。
这一次返回京城,实属奉命而为。几月前,皇帝一纸诏书,令齐佑良择日迅速返京。
君心,就如同这天气。
齐佑良揣着一颗日月可鉴的忠心,万里奔波,终是带着家眷和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几个月,才回到了这令他日思夜想的京城。
公良世知带着一队卫兵,在皇城门前已经恭候多时。
眼见着这些年遥遥如梦一般的人,越走越近,公良世知松开马缰,容马儿向前,就这么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丞相。”
公良世知骑在马上,目光沉静。一句话,礼数周全。
齐佑良见此行来迎自己的居然是公良世知,惊讶之余,显得十分高兴。
想来他们一别,也有六年了。
“知儿!”
他成熟的脸上带着笑意,这笑容若是放在一个寻常人身上,或许还不那么特别。但偏偏放在这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身上,就莫名动人。
“不……”齐佑良笑着摇摇头,道:“要叫公良大人了。”
一别几年,公良世知出落的越发稳重端雅了。
好似昨天他还只是个孩子,一转眼,却已然是和自己比肩而行,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公良世知淡笑,伸手请他和自己同入皇城,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本就是含蓄的性子,即便有时话到嘴边,也不会选择去表达。
鱼郎台上的皇帝远远注视着这一切,眼下他新提任的右丞方铭则站在一旁,对帝王的目光和视角紧紧跟随。
齐佑良……好久不见了……
方铭本就面相清冷,身材萧落,他心头一叹,这脸上竟浮出了几许杀气。
皇城官道,笔直洁净。
公良世知任自己的马缓缓走在齐佑良身旁,问道:“丞相这一路,可还顺利?”
他说话轻描淡写声音不高,但却十分温和悦耳,让人不由的会想去亲近。
“还算顺利,只是家眷都跟着回来,一路上倒是有些拖累了行军的步伐。”
齐佑良淡淡的道,眉宇间扫过不掩饰的思虑。
这次班师,事关重大,不可谓不让他担忧。
公良世知点点头道:“带回来也好,丞相这心也就安了。”
近来漠北外族在边疆多有叨扰,若真将家眷留在叶鄂城,反倒会更担忧。况且,这也是向皇帝表明诚意的最好方式之一。
“内子有孕,即将临盆了……不得不将她带回来。”齐佑良说罢,忽然转头朝后张望了一下。
不远处被兵卒簇拥着的马车,也正轱辘轱辘的跟着他一路前行。
公良世知心头一扰,沉默了一响,这面色就有些微变。
“那要恭喜丞相了……,又即将为父。”他憋了半天,终于拼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呵呵……多谢知儿!”
齐佑良早已习惯唤他的小名,再说公良世知本就和他的侄子齐子涛同辈,叫声“知儿”和“侄儿”到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公良王膝下的爱子,是名满京城的才俊,也是当朝皇帝最倚重的亲信和老师。
他本想问公良世知,是否知道皇帝此次勒令他回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但正欲开口,一抬头,无意间却看到了不远处那鱼郎台上,年轻帝王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虽然年轻,却似乎从来善于执掌权力,决断杀伐。
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皇城中的宫门越发临近了,久别的雕梁画栋,金玉光熙……,连空气里都是盛世堂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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