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入了夜,便寂静的不似红尘凡地间,悠风轻扬,吹拂着窗前的枝叶,随意摆荡,像是无声息的神魂混在夜色之中来来去去。
濯明的月光扫在月阡山顶含雪的峰尖上,天光相映,放眼望去,飘渺而又永恒。
浮生一世三万日,山河长存亿万年。
只此一生,只此一身,何其……渺小且荒诞……?
皇帝倚在窗前的躺椅中,看了几叠折子几卷书,心与身俱为疲倦,困乏的双眼昏沉沉的不受控了起来。
风,忽的吹晃了眼前的灯烛,火光一跳,慕容重辉眼中一眨,竟莫名觉得那风在门庭之处带来了什么。
错觉……?!
他再睁眼,确实……,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房中的陈设,依旧如前,只有独此一人,夜复一夜的舔舐着蚀骨的孤独。
曾几何时……,有个身影会时不时的出现在那门庭之处,等待自己召见。
记忆,恍若有光。记忆中的人,自然而然带着如雪峰在月光下的清濯光亮,熠熠明煌,永不消褪分毫。
“陛下……”
公良世知和雅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彷如犹生,彷如曾经的日子还真实真切……的可以触碰。
慕容重辉又一次抬眼向那门庭之处看去。
空空……如也。
天云国这个本该无所不能的人,却被巨大的怅然和无能为力所包裹,动弹不得。
烦闷继而抽/动着胸口的伤,一股复一股的疼痛袭来,让人无所遁逃。慕容重辉拿起手边的药瓶,打开,熟练的服了几颗药。
咽下喉头的时候,突然,他看了手中药瓶一眼,定了定眼神,又滚出一倍有余的药丸,继而……悉数吞咽了下去。
近来……这似乎是唯一与那人相见的法子了。
即便如此……他的梦境,依然日渐空洞……日渐……萧零。
“啪”一声,药瓶随手扔进桌几上的金丝侍盘,慕容重辉眼神恍惚又空洞的,望着眼前触目可及的一切,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人的六识是十分敏感的,所谓眼耳鼻舌身意,每一方触角都是生命存在见证。
药力的作用下,终于感到一种无他难言的安适。
周身的微风轻轻将半睡半醒间的皇帝包裹,有些什么……开始变得不同了……
还是朝阳殿,还是寝宫……,还是那一处宽大的龙榻……
夜路之上,满是金灯之中红彤彤的火光之色,琉璃宫灯打散了明晔的光华,浮生若梦,似梦似真……
皇帝迈着步子,一路向前,就这么绕过了宫中的廊道,混在夜风中无声息的走到了寝殿的卧榻前。
一个熟悉的身影半靠在床上,在乳色的薄纱之后,仿若回眸正望着他。
这是梦么……?
神志在脑中从所未有的感到冲突,一边好似在提醒自己,这是梦,此生再相见已然是不可能;一边……又好像在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此生此生、永生永世他们二人都不可能分开一刻……
“世知……”
慕容重辉轻轻伸出手指,拨开床帐,眼神凝固般的停在了只此一刻。
公良世知穿着满身绣满白鹤的绛红色喜服,容华飘逸,眉目若有光的静望着他。
慕容重辉一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这一刻似乎就是他这些日子所在人世间寻找的一切所在。
有了这一刻,他再没有任何找寻与等待,也再没有彷徨与疯狂,他只愿,此生此世,这一刻能够停驻。停驻在……,彼此相守的一刻。
皇帝颤巍巍的伸出手,向面前之人伸了过去。
体温。
当他指尖轻碰在公良世知脸上时,忽然,那股真实温度让皇帝如释重负。
“世知……你去哪儿了……?怎么忍心离开朕这么久……?”
“世知……?”
慕容重辉望着他熟悉的眉目轮廓,忽然就掉泪了。
口中一次又一次的呢喃发问,喉中却哽咽的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指端发力,轻轻的就拢住了公良世知的脸庞,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身子,彷佛稍一用力,这眼前人就会碎一样……
吻他。
触目所及,一切的肌肤纹理,他都想吻到。
他是这样疯狂的思念他的气息,思念他那双明媚温柔又含情的眸子。
“世知……”
慕容重辉抱着公良世知在自己怀里,爱若珍宝一般的啜吻着他的眉间,每吻一次就轻唤一次他的名字……
“知儿……”
直至吻到了他温润的唇上,皇帝缓缓轻唤道他的乳名。
“我不放心……”
公良世知也看着他面前的皇帝,落落泰然又温柔的看着他,默契的就像是从不曾离开一般,轻轻的说:“回来看看……”
不过几个字,皇帝泪如雨下。
“世知……!!”
慕容重辉心头涌起的感情如浪潮一般狂肆席卷而来,他捧着公良世知的脸,细细端详,像是难以置信又极度不舍这咫尺间的重逢。
仅在眨眼间,公良世知的嘴角就流出了猩红的血渍。
“世知……?!”
慕容重辉抱着他,喉中唤着名字的声音陡然就变的发抖和扭曲,他再是一国之主也难有回天之力啊,天呐……!
眼睁睁的,眼睁睁的……怀中带着的体温的人,忽然之间,一点一点的化为了白骨。
那方才还说着“我不放心,回来看看……”的人,化为了一具穿着喜服的骷髅。
炯明浩然的双眼塌陷在人骨之上,只剩两个漆黑而不见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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