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秋璇敲开了第七公爵府邸的大门。
一个身着传统服饰的侍者探出头来,用腔调古怪的英语问:“你找谁?”
“艾薇娅小姐约我来这里见她。”她微笑着递上了一张名片。
淡黄色的纸张上,隐约分布着植物经脉痕迹,散发出淡淡的藤蔓香味。这是一种几近失传的古老造纸工艺,只在某个山区深处,由几位老匠人手工制作而成。名片正面印着第七公爵家的族徽——两个相对的七字型图案。背面则是艾薇娅详尽的联络方式。这不是寻常交际中发放的那种,而有着特殊保密等级,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
能得到它的绝不是普通客人。
侍者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位少女。
她的笑容并不特别高傲,甚至还有几分甜美,却那么从容自若。戒备森严的公爵府邸,似乎并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拘束感。若说有,也是她的存在让这座庄严恢弘的宫殿有了约束感——若让她在门口多站一刻,也是怠慢了贵客。
侍者不敢耽搁,赶紧进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他带了一个管家回来。
管家仔细打量了一下名片,向她鞠了个躬,回禀道:“艾薇娅小姐还没有回来。”
秋璇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进去等。”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与艾薇娅是熟悉多年的旧友。
侍者与管家都是一怔,他们从未见过这少女,她也一直不曾说明身份。但她的举止却有一种特别的气度。并不盛气凌人,却比盛气凌人更有说服力。仿佛这样一位佳客前来造访,正是主人的无上光荣。若非要设下重重规矩将她阻拦门外,那便是大杀风景的事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让出道路来。
她点头微笑,径直走了进去。
管家将秋璇带到大厅后,一位年轻女仆奉上一杯红茶。
秋璇端起茶,并不饮,只淡淡点头:“Leave me。(退下)”
“是。”仆从们躬身回答,齐齐退下。似乎在她从容的气势下,这些人浑浑噩噩,竟颠倒了主客,唯她之命是从。
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大厅中恢复了寂静。秋璇忍不住破颜微笑,刚才的一本正经,实在让她感到疲倦。于是,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轻轻伸了个懒腰。
而后,她随手打开桌上的描金瓷罐,拾起一粒粒糖球,扔到红茶里。直到这杯红茶变成了乳白色,根本无法入口。
夜幕彻底降临,大厅中的几盏水晶灯自动亮起。
她抬起头,若不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斑驳的灯光下,尼泊尔铜塑、缅甸漆器、波斯地毯都被投照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将整个大厅装点得更加富丽堂皇。
却似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四周显得略有些空旷,落地的玻璃窗占据了整扇南面的墙壁,紫色纱幔垂下,在夜风中轻轻飘浮,仿佛水母通透的触角,在寂静的海波中沉浮。透过纱幔,隐约可以看到一座极大的花园,一片曼陀罗花正开到极盛。
周围的气息似乎有些怪异。
不知什么时候,整座庄园似乎都空了,并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甚至没有人呼吸。秋璇抬起眸子,望向帷幕后的花园。
花园里,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灌木丛枝干在夜色中无声摇曳,仿佛一只只伸出泥土的手臂。这个季节,夜晚本应该有知更鸟鸣叫的。
但现在,只剩下一片沉寂。
秋璇轻叹一声,将红茶推开,起身向二楼走去。
走廊尽头,一扇白色的门缓缓开启。
门内是同样的白,白得耀眼。
在四周富丽装饰的衬托下,这抹白色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镂金错彩的宫廷画卷中,一块还未来得及描画的留白。
一位黑发少年孤独地坐在这抹留白的中心处,低头涂画着什么。白色的墙、白色床单、白色的帷幔,这里仿佛是一片苍白之海,而他漆黑的发却是唯一的例外。
他簇拥在白色被褥中,神色极为专注,似乎就连秋璇走进了房间,都没有察觉。他笔下是一幅未完的素描,黑白的色调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图案却极为凌乱,完全看不出所描摹的对象。
秋璇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晚上好。”
少年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惊讶。毕竟,在夜晚房间中突然多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任谁都会禁不住惊讶的。但他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轻轻回答道:“你好。”
他用目光指了指自己身下的白色被褥,表示还在病中,不能起身迎客。
这个动作礼仪周全,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秋璇默然了片刻。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说辞,但这一刻却说不出口。眼前这个少年就是第七公爵家的第二继承人,华伦。他出身高贵,得万千宠爱,却是那么的可悲。不仅因为他的疾病,更因为他短暂的一生都活在各种各样的谎言之中。姐姐、情人,或出于爱,或出于保护,编造了一个个谎言,强行剥离了生活原本的七彩色泽,让他陷身于一片苍白的海洋,无法挣脱。
她不想再让任何谎言凌驾在他身上,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于是,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今天来,是想询问一些关于苏妲的事。”
华伦淡淡一笑:“是我姐姐委托你来的吗?”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坦然,亦有几分洞悉世情的睿智,却并非一个卧病多年的孩子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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