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了手, 林明山又扯着袖子去擦林齐兆的脸。
夏季病服纤薄, 不一会儿就沾上看血迹, 林明山的手颤抖得更厉害。
江书篱眉尖儿一蹙。
对面，祁琛手上摊着翻开的文件夹, 翻过一页, 过道上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过分的亮。
江书篱哑着声音道, “你们叫林明山来，不是为了让他见林齐兆这么简单的吧？”
走廊上, 几个民警拿着文件走过，经过祁琛面前，挺腰收腹, 并脚尖儿，手抬至耳鬓, 行了个标准的礼。
祁琛颔首回了礼，才抬起眼，“警方还没闲暇到成全一出爷孙重逢的戏。”更何况，其中一个主角, 明显不在戏中。
江书篱顺着看过去，审讯室内，林齐兆头往后一仰，躲开了林明山的手。
林明山的手顿在他脸颊边, 约三秒钟, 才又颤巍巍地收回来, 灯打下的影子在他脚边缩成一团。
“林明山，也是该被传唤的人。”
祁琛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继续说。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姚琪临产那天，林明山临时出去拿给孩子的出生礼物，留她一个人在家。”
孕妇临产之时，痛得几乎能晕厥过去，没有人在一旁看着，连打个电话叫救护车的力气也没有。
所以，姚琪送到医院才会晚？
江书篱心里一个咯噔，她想起上次周林请她查的姚琪的住院记录，“孩子的出生礼物该不会是……”
祁琛：“长命锁。”
江书篱下意识看向林明山的病服衣兜，脑中勾勒长命锁的样子：精致小巧，轻盈圆润。
民间迷信，开光的长命锁，可以保平安长寿，很多老人，都喜欢拜佛求神，为后人求一个心安平顺。
拿近的说，临城与南山对立而成的小居山，上面就有一座寺庙，专门供奉菩萨，每年菩萨生日那几日，香客纷纷涌上山，添香许愿，买护身符。
那所谓的护身符，就和长命锁是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样式不同罢了。
她想，林明山是很喜欢曾孙的，他期盼着他的到来，愿意将世间一切美好的祝愿都给他。
他或许从没有想过，他这么重视的孩子，会因为他的礼物没了。
林明山是什么心情？
随身携带着长命锁，昏死过去也不放开，是后悔多一点，还是自我厌恶多一点。
“但是，这和林明山被传唤有什么关系？”
林明山无意造成曾孙死亡，法律如果能追究责任，相信姚琪早就将他送到了公安局，也不至于选择施暴这种激进的手段。
“林明山说谎。他定制的长命锁在姚琪临产前一天就已经取走了。”
取走了？
那，那天林明山去了哪里？
祁琛却不说话了。
江书篱目光移到林明山旁边的林齐兆身上，吸了一口气，不，不会吧……
忽的，审讯室内响起一声清脆磕碰。
林明山身形踉跄地撞到墙面玻璃上，两只手支撑着玻璃面，缓缓下滑。
江书篱顾不上深想，忙冲进去扶住他。
“林明山！”
“江医生，我没事。”
林明山摆摆手，撑着玻璃站起身，“我还想和齐兆说说话。”
江书篱不赞同：“情绪过激会导致脑血管扩张，你头上的伤还在观察期，鉴于之前伤过一次，作为你的主治医生，不建议你有任何情绪过激行为。”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足够在场的每个人听到。
林齐兆这才注意到江书篱也在，她恰好站在玻璃墙对上去的管型灯下，神色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微皱着眉，眼神里的东西却看不透。
林明山垂下头。
正好，周林从隔壁审讯室出来，见到这一幕，愣了一下，“诶，这是怎么了？江医生怎么在审讯室？”
祁琛合上文件，走过来，“把林明山带去对面的审讯室。周林，继续审讯。
两个辅警上前，一人一边扶起林明山，将他带了出去。
祁琛又侧过头来看江书篱，“江医生，要麻烦你再在派出所继续待几个小时，林明山的情况，离不开医生。”
江书篱正好对上他拿着文件夹的身体那侧，他的手指捏着文件夹边缘，手背一条带血划痕从手腕延伸到食指末端。
江书篱瞥了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返回来的辅警阖上审讯室的门，审讯室的门隔音，听不见半点动静，走廊也静了下来，隐约能听见前台那边吵吵嚷嚷的。
对面审讯室的门开着，林明山坐在审讯椅上，可能考虑到他年纪大了，只是放下了身前的隔板，手铐和脚铐都没有戴。
江书篱观察了下林明山的脸色，除了苍白了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
她心头微微放松，坐到审讯桌旁边的椅子上。
审讯室内，只有她和林明山，看起来，像是她在审讯林明山似的。
江书篱坐了一会儿，又站到门外去。
昨天连着做了两场手术实验，之后是宋仲闻住院，接班……接着是来派出所，想到这里，江书篱看了眼审讯室内的林明山。
心中闪过曾经的疑问：在姚琪和林明山之间，林齐兆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林明山无妻无子，一直跟着林齐兆生活，他被姚琪送去朝阳养老院，林齐兆当真不知道？
或者，朝夕相处的亲人忽然不见了，他都不会过问吗？
如果，过问了，他为什么不带林明山走？
如果没有过问，那么，林齐兆对于林明山的亲情还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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