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莳花
朱龄坛叹息道：“家母病重，需得速回老家固原。”
朱宜铭道：“这可巧了，本王的藩地就在固原。此地距固原行车亦需几日，不如你就随我们的车马一起，也省得在路上耽搁，误了你母亲的病情。”
“这……这怎好意思……”
朱龄坛红着脸还待推脱，一旁的马三䘵道：
“王爷行队中此番还有锦衣卫，确实不太方便。小人正要去固原分号查账，中尉大人若是为难，不如坐小人的马车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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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际所触皆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黄土高原。阳光刺眼，云层低垂，天空蓝得发碧。这里的风土人情，同自已的出生地江陵和京城都大不相同。乔怀璧瞟了一眼跟在队伍后面马三䘵的马车，放下了卷帘。
“殿下，行商坐贾多是重利轻义之辈——您瞧马三䘵此人，眼角眉梢皆是市侩狡诈，恐怕不是个好缠的。依我看，等到了固原，不如就把那三百两银子还了他，免得欠他个人情。”
朱宜铭觑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不嫌我多管闲事了么？”
乔怀璧叹道：“想是殿下见那朱龄坛落魄受辱，便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说到这里不觉弯了弯嘴角，笑道：“殿下往常不是最恨背《大南律例》么，看来记住的还是不少嘛。”
朱宜铭红了脸，背转过去道：“长日无聊，又没有别的乐子，墨痕阁藏书又只有那么十几本，翻来倒去的都看腻了。”
乔怀璧叹了口气，握住朱宜铭的手道：“往后没人拘着了，等明儿到了藩王府，便给殿下搬个书局回来。”
朱宜铭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见他并未介意，便趁势将头靠在了他了脖颈处，“岁寒”的熏香混合着乔怀璧肌肤上特有的气息侵入鼻腔，一种酸酸的悸动并着甜甜暖暖的安心感袭上心头。朱宜铭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
“本王要在院子里种一排梅花，并一窝湘妃竹子、一棵松树，等到了季节，咱们也来学那古人修篱烹茶、莳花弄草，你说好不好？”
“……好啊。”
虽然看不到乔怀璧的表情，这回答还是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装作无意地在他怀里扭了扭，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脖颈，对方也没有什么反应。朱宜铭有些忐忑不安，既期盼他发觉自己心意，又害怕他发觉后会不高兴。最后，他终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在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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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路迤逦西行，三日之后终于到了固原。朱龄坛无睱客气，急忙回家探母不表。
且说朱宜铭一队人马在路上跋涉了近两月，已是十分困顿劳累，便进了那刚刚修葺好的靖远王府稍作休整，而这靖远王府，原是凉王系的一位镇国将军的府邸所改建的。根据大南宗法，若宗室无嗣，则身死国除，这镇国将军府因此收归国有，空置了若干年。
除太祖时曾封二十四个亲王之外，后来历朝少有再封的，比如上一辈的隆庆王、平襄王，这一辈的靖远王朱宜铭、辽东王朱宜钧，皆是封为郡王。可镇国将军比郡王还低一等，却拿来改建靖远王府，而在熟知内廷宗法的王僖看来，改建后的府邸也根本没达到郡王府应有的标准。看来地方官八成也知道了这个王爷不得宠，看人下菜碟儿的事也不只内官才会干。
这日几个内使正收拾屋子，预备弄一间出来做管钱的库房，一个管门房的侍童上来，呈上一个请柬，向王僖和乔怀璧见礼道：
“师父、乔爷，跟咱们一道来固原的那个布商马三䘵，下贴子来请王爷的示下，明晚上若方便呢，能否请王爷赏脸去喝个茶。”
乔怀璧停下了手里的活，微皱了下眉头道：
“怎么又是他，找王爷有些什么事儿？”
侍童低头道：“小的不知。”
王僖道：“听门房老爹说，此人倒不是个简单的商贾。在固原、平阳一带人面颇广，黑白两道都通，同许多官员过从甚密。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不还是把这贴子先给王爷过过目？”
门房老爹是看守原来的镇国将军府的本地人，为人诚实持重，便被留下主管门防保卫。若是他老人家如此说……乔怀璧思索了一下，便接过了请贴，转身去寻朱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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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西天上还卷着红云，一匹眼熟的骡子引着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门口候着的虔婆一见那牵着骡子的仆人，顿时眉开眼笑，把个皱巴巴的脸弄成了一朵大波斯菊，扭头朝里面喊着：“马三爷，贵客到了！”
乔怀璧打起帘子一看，小小一个院落，门口挂着长长的两条大红灯笼，慌忙从门口出来迎接的正是马三䘵，身后还隐约跟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娇娘，一阵艳俗的熏香和脂粉味扑面而来。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乔怀璧也猜出了个七八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勾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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