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姬的心愿,小白自然无法回绝,他甚至颇为得意忘形,对管鲍道:“攻城时间还早,不妨我们先绕道城东,去大卜一脉的小村看看罢。”
毕竟分隔五年,管鲍二人不能笃定绿姬心性还一如当年。但见小白态度坚决,两人不好强劝,只好由着他的性子,绕道城东。
八千齐军背离了先前的路线,向东而去。一路所经之地尽为焦土,仍有山戎残兵欺凌掠夺,齐军一路荡寇,及至天明时分,终于抵达了大卜一脉世居的小村。与旁处不同,此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未有分毫遭受戎人侵扰的痕迹。
小白正困惑之际,忽见一熟悉的身影从村口走出,上前对自己躬身一礼道:“齐侯。”
来人正是葵,小白看到葵,长舒了一口气,不顾擦拭满头的大汗,笑道:“内兄无事,实在太好了。小绿很是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
葵一脸狐疑:“妹妹让齐侯来家里看看?这是何意?她素来知晓,我大卜一脉不受外侵,为何还要劳烦齐侯这一趟?”
小白自是更加困惑,难道那封锦帕不是来自绿姬吗?可他怎会认错自己此生挚爱女子的字迹?
葵看穿了小白的心思,沉吟道:“齐侯……现下郑伯已带兵攻城去了。若是郑伯先破城,此战的头功,怕是非他莫属了。”
正当此时,一黑衣斥候策马上前,对小白道:“报!君上,大批山戎士兵半途而返,现下正在洛阳城东集结!”
小白听了这话,如蒙当头棒喝,难道绿姬大费周章调遣他来洛阳城东,只是怕他拔得头功?小白自嘲一笑,沉着脸对葵道:“既然王后怕我这齐侯锋芒太甚,威胁王道,那我便不去抢这个头功!可戎人横行,欺凌剽掠我华夏,奸淫妇女,残杀幼童,我不能坐视不理!”
语罢,小白翻身上马,率领着数千齐军向城东处赶去。
葵望着眼前一波烟尘,心中别提多么不是滋味:自己的妹妹身陷王城,犹如久居囚笼。现下竟然还要用如此残酷之法,只为救他一命,再令他死心。
心死的滋味,葵从未体会过,但如若能够分担,他这个做兄长的愿意为她承受,可他却分担不了一丝一毫。
洛阳城东鼎门处,戎人卷土重来,与城中叛军一道,里应外合,据险固守。齐军即刻上攻城之械,与敌死战。
齐军的加入,吸引了叛军的大部兵力,郑军于北城门处加强攻势,终于在黄昏时分将其攻克。谁知郑伯乘坐的车辕还未进城,便被人连射了几支暗箭。郑伯险些殒命,气急败坏,即刻下令捉拿刺客。不消片刻,那几名王师守卫扮作的戎人便被捉拿归案了。
城东门处,经过一个白昼的激战,小白率区区八千齐军精锐攻入了城门,并亲手斩杀了五位犯上作乱的大夫。齐军将士为保得国君安全,同仇敌忾,以一当十。叛军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很快便丧失了斗志,将城池拱手相让。
夺嫡篡位的王子颓听信了五大夫的谗言,以为王城断不会被攻破,在宫中大奏舞乐,直到齐军破城时才傻了眼。眼看着手下之人死的死逃的逃,王子颓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欲寻三尺白绫却已来不及,即刻被齐军士兵所俘。
郑伯深知自己未能斩杀叛军主将,亦未能俘获王子颓,便讨巧派兵去接姬阆回宫。姬阆见郑国军队前来,大喜过望,在其护送下,大摇大摆进入王城。看到被齐军士兵绑在正殿柱子上哭喊饶命的王子颓,姬阆冷笑一声,拔出佩剑,一剑便削去了王子颓的头颅。
宫人们吓得打颤,却仍不得不用簸箕搓了王子颓的脑袋,又再他的尸身盖上白布,匆匆拖下,再以净水清洗地面。
如此凌厉的手段,令群臣恐慌不已。姬阆又按照宗法制度,从重处理了一众玩忽职守之臣。此时周公宰孔出言提点道:“王上,郑伯与齐侯仍在城外待命,是否……”
为着未能处理清楚小白之事,姬阆瞪了周公宰孔好几眼,而后拖长腔道:“郑伯此番立了大功,予一人定要重重赏赐于他!至于齐侯……齐国路途遥远,予一人见他们很是疲累,不若早些回临淄休息,至于封赏……来人,请王后来!”
群臣皆不明,为何姬阆要请绿姬上殿。绿姬自知此事又是姬阆给她设下的陷阱,更换展衣时便在思索应对之策。
及至正殿处,绿姬还未站稳,姬阆便发难道:“此番乃是齐侯率兵相救,王后与这宫中亲眷才能安然无恙。既然说到封赏,不妨请王后说说看,给齐侯什么样的恩赏合适?”
绿姬佯装思索,回道:“不妨……将酒泉之地,赏赐与齐侯吧。”
众人皆知,酒泉之地在幽王之乱时,便被戎人侵吞。且不说平定此地的难度,齐国距此地万余里,即便能平定,也难以管辖。这赏赐与不赏,根本没什么差别。
姬阆听了绿姬这话,心中倒是畅快了许多,阴阳怪气对春官道:“来人,即刻按照王后所言,出城宣旨罢。”
洛阳城外,小白立在落阳残影中,凝望着眼前的城池。先前因为绿姬的缘故,他异常喜爱此地,此次前来为它而战,却只觉物是人非。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她真的变了。前日在丛林里,他隔着纱帐握着她的手,与她四目相接时,他料定她还是那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可今时今日,他却有些不寒而栗。难道权力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也许是,但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个他心中最美好的女子,竟也会为权力折腰。
思索间,两名礼官出城上前,对小白一礼,而后将天子圣旨交付与他。
待礼官离去后,管仲与鲍叔牙一道上前,查看诏书。鲍叔牙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我们齐军千里勤王,竟然只得了一块没有用的封地?”
管仲冷道:“更可笑的是,这竟然还是王后的意思。”
小白合上诏书,递给了身边的侍卫,走上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御马而去。
“尊王攘夷”,他尊的乃天下正道,若举世杀伐,各自为战,则华夏危矣,如同今时今日的蛮夷进攻,只会更多而不会减少。可他的所作所为,却激起了他最爱之人的警惕,难道是怕他威胁她子孙后代的江山?
想到这里,小白心如刀割。若她忌惮权势,他便争权夺势,他要让她看看,即使位极人臣,制霸天下,他是否会取天子而代之?
风雨潇潇,而他心中,则唯念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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