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潭影悠悠,物换星移,流光似水,王子带已有一十五岁。他的外貌愈发修长俊美,伟岸挺拔,气度不凡。宫中丫鬟侍婢只要与他相视,便忍不住面红耳赤,心中小鹿乱撞。
可他亦有少年人的苦恼:自打幼时起,他便感觉自己不受父王的喜爱,这几年他日渐长大,父王更似对他愈发忌惮。诸侯征伐,天下混战,姬阆身为周王,奋力呼号无用,近几年身体江河日下,甚至也染上了与先王相似的昏厥之症。每当王子带前去侍疾时,姬阆半梦半醒间,都会指着他惊惶大叫:“齐侯杀来了”。
如此,宫中对于王子带的身世之说愈发离奇,他自己亦早有耳闻,苦恼不已。
每当此时,他的表妹绫婕都会在旁宽慰。绫婕日渐长大,不再是儿时那白绒团儿般的小人儿,而是长成了容貌倾世的少女。宫人们常说她与绿姬有九分相像,王子带却不以为然,他的母亲虽绝美,却不爱笑,哪像绫婕这般娇俏可人?
懵懂的情愫在少年与少女间缓缓升腾,他与她仿若就是天命注定的一对儿。可王子带发现,他那所谓同父异母的长兄世子郑,好似也对绫婕动了心思,时常出现在她左右,大献殷勤。
今日绫婕进宫,世子郑又抢先一步来到她身侧,要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玉簪送与她。绫婕自是不肯收,正推搡之际,王子带阔步而来,不由分说便抽出腰间佩刀,径直敲在了世子郑的额上。
绿姬正在正宫中配香,忽见懒丫头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王后,大事不好,王子带又把世子郑给打了!”
绿姬已经算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听到懒丫头说同样的话,她正过身子问:“这次又是为着什么?带这孩子可真是,无论如何教训,他都不知悔改……”
懒丫头急道:“此次非同小可,王子带用铜刀打伤了世子郑,鲜血流了一地呢!”
听了这话,绿姬手中的兰芷花应声落地,她面色铁青,起身大步向宫外走去。
东宫中,数名疾医仔细地为世子郑包扎着头上的创口,因为被利器所伤,世子郑流血不止,此时歪在榻上,异常虚弱。伤人的王子带蹙着俊眉瞪着星目,立在一旁,毫无悔意。而他身侧的绫婕既害怕又忧心,早已泣不成声。
绿姬身穿燕居之服,威仪分毫不减,她才走进殿,绫婕便上来扑入她怀中,啜泣不已。绿姬轻拍着绫婕的背,轻声问道:“婕儿,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与姑母听听。”
王子带径直回道:“母后,世子郑他罔顾周礼,对绫婕动手动脚,我……”
“你闭嘴!”绿姬径直打断了王子带的说辞,“长幼尊卑,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
王子带气鼓鼓地住了口,他实在不懂,为何平日母亲对自己百般疼爱,一旦涉及世子郑,便异常严厉。
门外宫人忽报:“王上驾到!”
绿姬一听姬阆到此,心一下冷了大半截,却少不得随着众人跪下迎驾。
这短短十年间,姬阆仿若老了三四十岁,走起路来气若游丝,阴鸷的神情却分毫未改。他步入东宫,审度着每个人的神情,而后落座于正中,高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久未开口的世子郑扶额起身,回道:“惊动父王母后,实乃儿臣之过。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臣与带戏耍来着,儿臣武艺不精,跌了一跤,就……”
姬阆盯着世子郑,神色凝重。世子郑看出姬阆不悦,不敢再分辩。姬阆将目光转向王子带:“你,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带也不行礼,径直回道:“郑逼迫绫婕收下他的东西,绫婕不肯,郑便举止轻薄。我与绫婕相约相见,见到郑如此,便出手教训了他。”
众人听了王子带的话,万分紧张,皆偷眼看着姬阆。谁知姬阆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下人道:“请大卜速速入宫。”
傍晚时分,葵赶到王城,众人已移驾正殿。看到众人神情,葵便明了,他终究要与祖父一样,面对亲情之劫,他走上前去,对姬阆一礼:“拜见王上王后。”
姬阆似笑非笑地看着葵,阴阳怪气道:“自小你便是予一人的伴读,未曾想,你与予一人还有这样儿女亲家的缘分。”
葵不卑不亢,回道:“我大卜一脉,素来不干预儿女亲事,能否有缘与王上做亲家,且看绫婕自己的意思了。”
姬阆冷哼一声,对立在一侧的大宗伯道:“大卜一脉婚嫁,素来由天子做主,予一人之长子郑,恭顺仁厚,已被册立为储君多年。明年郑便到了及冠之年,也该立一位世子妃了。”
姬阆虽然凭借天子身份,将绿姬与小白生生拆散。可这些年来,他从未近绿姬之身。绿姬这大卜一脉的身份既害了她,又保护了她,亦保护了她与小白的孩子。姬阆不敢伤害神使,虽数度三番欲对王子带下手,却均被绿姬挫败。现下终于有了机会,自然要发一通威风。
听出姬阆的意图,绿姬赶忙向王子带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万万不可妄动。谁知王子带像没看见似的,上前一把将绫婕拉入怀中,朗声道:“绫婕与我情投意合,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一定要娶她为妻!”
眼前这画面对于绿姬、姬阆与葵,皆是似曾相识。懒丫头见绿姬抚着胸胁,痛苦万分,赶忙上前问道:“王后,王后怎么了?可是心痛之症又犯了?”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面颊滚下,绿姬深恐姬阆怪罪王子带,捧心央求道:“既然孩子们有自己的主意……不妨改日再议罢……”
不管怎么说,姬阆是王子带名义上的父亲,这板凳不可坐的太偏,招人非议。现下又见绿姬如此,姬阆只得悻悻作罢:“算了算了,王后身体不适,改日再说罢。”
王子带听了这话,自觉此地不堪久留,他不分三七二十一,拉着绫婕的手,快步跑出了正殿。世子郑看着王子带与绫婕的背影,既艳羡又难过。他心里清楚,即便借两个胆子与他,他也断断不敢做王子带作为。
见姬阆甩袖而去,葵松了一口气,对绿姬道:“我送你回寝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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